4. 帝王家事

一番折腾过后,金露风喊人将被褥重新换了新的,百里蔚精疲力尽地倒在床上,她看着仍旧神采奕奕的金露风,恨得牙痒痒,不知道为什幺她总是有着无穷的精力。她怀疑金露风就是存心跟自己过不去,这段时间每天都是这样,白天在朝堂上被欺负,下了朝回来还是要被欺负,还要变着法的玩花样,简直是非人哉。

“饿了吗   ,我叫晚膳来,今天也不回去了,晚上我睡这。”金露风唤了夕落进来,让她打一盆热水,又仔仔细细交代了晚上吃什幺,百里蔚撇了撇嘴,两人爱吃的菜各占一半,金露风这是把太和宫当自己家了。

她现在不想搭理金露风,用鼻子哼了一声。

金露风用毛巾沾了水,给百里蔚擦着身子,“皇上生气了?怎不回我?手臂擡起来。”

百里蔚扬起手臂,“你怎幺又不回家,天天如此,是外祖父的家法不够严吗。”

“祖父早就不管家里的事了,我才是如今的当家。皇帝这幺想让我回去,想让我做什幺,去消受你送的大礼吗?”金露风握着帕子向下擦去。

“莫非是那些女子不够温柔,不能把将军伺候的服服帖帖吗?”百里蔚故作疑惑。

“是不如皇上伺候的服帖。”金露风阴沉着脸,手上动作用力了些,正巧擦到百里蔚腿心柔软之处,擦得她痛叫一声。“以前给我塞男人,现在给我塞女人,皇上真是长本事了。”

百里蔚给她弄得疼死了,她踹开金露风的手,抱着被子滚到一边,去穿自己的衣物,边反驳道:“我什幺时候给你塞过男人……你说我皇兄?皇兄怎幺能和普通男人相提并论。”

“哼,皇上的好意臣心领了。”金露风戏谑道,“只是那些女人,臣都不太喜欢。皇上下次要是想赏赐臣,照自己的样子,找二十个女子吧,这个眼睛像皇上,那个鼻子像皇上,总能令臣欢喜。”

百里蔚呸了一声:“不要脸!”

一个月前,因为金家满门不仕的事情,金露风被前家主动了家法,打的一周下不来床。皇帝体恤将军,担心她卧病在床会寂寞,便送了二十个风华正茂的婢女去伺候。待金露风恢复好了,便在下早朝之后亲自拜谒太和宫谢恩,跟皇帝彻夜长谈治国之道,君臣和睦,传为佳话。

宫人们捧着食盒鱼贯而入,许是金露风交代过什幺,他们动作干净利落,布置好晚膳,很快便退下了,只留了大宫女夕落在旁伺候。

皇帝和将军从小就耳濡目染宫廷礼仪,两人吃饭的时候十分守礼,并不言语,吃饭的时间,就是太和宫少有的清净时刻。今日不知将军想到了什幺,竟然在饭桌上说起话来。

“皇上不该如此,”将军用玉勺盛起一碗羹汤,放在皇帝跟前,“皇帝新登基,急着表现自己,一展宏图,把权臣当成垫脚石,这没什幺不对。我知道你对我不满,想跟我对着干,扳倒我,但百姓是无辜的,你不该把民生当成我们的战场。你有本事,就多听着学着。”

百里蔚被她说的心虚,却还要逞三分嘴硬,“你怎知道你是对的,我一定是错的?”

金露风微微一笑:“皇帝自然知道谁是对的,谁是错的,你大可用皇帝的权威让我闭嘴,可你从来没有这样做过。皇帝这样纵容臣下,难道只是因为宠爱臣吗?”

百里蔚正欲辩驳,却发现她话里有套,无论她回答“是”或“不是”,都绕不开“宠爱臣”这三个字。她已经被金露风说动了,决心不对着干,她的确是太嫩了,不如先从师其长技,好好学习处理政务,但这种服软的话,她是绝对不要当面说的,只肯放缓了态度,端起金露风盛的汤,小口小口地啜饮着。

金露风见她喝了自己盛的汤,知道皇帝把话听进去了,她便不再说。她已用完了晚饭,单手托腮,端详着喝汤的皇帝:皇帝喝汤喝的很专注,双手捧着白玉碗,下巴和脖颈呈现出优美的弧度,喉咙随着吞咽动作而轻微的移动着。她见过一些人饮用酒水,不加控制,就会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可百里蔚却喝的很安静,像只安静的小兔子。

百里蔚喝完了汤,擡头发现金露风正一瞬不瞬地看着自己,她脸红了,故作生气地责备道:“哪有你这样看着别人吃饭的?”

金露风本来就故意看她反应,见她果然气愤了,便哈哈大笑,上前去揉百里蔚的头:“别别扭扭的,偏生要跟我作对。你以前的性子可不是这样。”

也许人的性格和身边亲近的人实在太过相关,百里蔚性子还未定的时候,便和金露风缠缠绕绕,发展成了如今的别扭样子,金露风亦因她变得张狂放肆,也不清楚是谁造就了谁。

……

这日早朝,礼部侍郎翦伯源又兢兢业业地呈上折子。按照惯例,皇帝已登基一月有余,国事稳固之后,便该顾一顾家事,立皇夫,绵延国本。但因皇帝是女子,即位前又未立驸马,未有婚约,皇夫之事便耽搁下来。皇夫与皇后毕竟不同,不可操之过急,翦伯源参考了历代皇子登基的情况,提议先选些贤男秀子,充实后宫。

折子一上,皇帝还没说什幺,皇帝身侧的监国将军脸却如黑云压城一般。

翦伯源感到莫名其妙,但他身为礼部侍郎,职责所在,义不容辞。“选来秀贤,既可全了祖宗礼法,亦可为皇上分忧,日后有了龙嗣……”

“不必说了。”金露风打断了礼部侍郎,“皇帝新登基,国务繁忙,并无精力投身儿女情长,此时容后再议。”

“将军此言差矣,古言:‘先成家后立业’,想当年先贤如舜帝,也有娥皇女英在旁辅佐,更何况,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先皇在陛下这般年纪,已是为人父母……”翦伯源搬出了圣贤和祖宗,力证挑选秀贤的重要性。

金露风目光冷然,斜睨着礼部侍郎,“先贤是先贤,当朝皇帝是当朝皇帝,有甚可比?臣子就该有臣子的本分,莫要插手皇帝家事。”

“将军此言更加差矣。”翦伯源拱了拱手,“所谓‘家事国事天下事’,陛下的家事关系着天下苍生,自然令臣分外担忧……”

金露风心里不耐烦极了,这个翦伯源怎幺一根筋,一点不懂看人眼色。她正欲再说,皇帝却开口了。

“翦爱卿此言有理,家事国事天下事,朕的家事,便是大事。”百里蔚幽幽地道。

金露风皱起了眉,她用眼神质问百里蔚,却在百里蔚眼中看到了一抹狡黠。

“朕也早有选秀的打算,既然今日翦爱卿提到了,那便……”

“慢着!”金露风喝止了百里蔚,话语里夹了几分怒意。“皇帝日日处理政务,勤勉万分,哪里有精力再去搞劳什子的选秀!”

“这不是还有金将军为朕分忧吗,有将军在,朕十分放心。莫要再吵,此事朕准了,礼部侍郎全权负责督办,择日举办选秀大典。翦爱卿,放手去做吧。”

“皇上圣明,臣自当不负所托。”翦伯源立刻拱手谢恩,君臣两个一唱一和,其乐融融。

“……”

金露风脸色极差,下了朝便头也不回地走了。众臣本来还想劝慰两句,但见皇帝浑不当回事的样子,倒也不好多说什幺。

百里蔚心里知道,金露风怕不是已经气疯了,她偏不让她好过,再说了,还能总由着金露风一直对自己胡作非为不成,如果自己有了夫婿,这人总该收敛些了吧。

百里蔚今日心情不错,便换了便服,准备出宫转转。路过一处偏殿,却听得里面有人声传来。

“不敢当,伯源只是做了自己该做的事。”这是礼部侍郎翦伯源的声音。

“诶,翦老弟不必和哥哥这般生疏,皇上能同意选夫,都是翦老弟的功劳。他日若犬子荣登皇夫宝座,定不会亏待了老弟。”

百里蔚眯起眼睛,仔细分辨了一下这声音,听出来这是大理寺卿彭万,彭万颇善钻营,深谙为官之道,本事倒也不差,有一子生的风流倜傥,玉树临风,却没什幺出息,是个不争气的纨绔子弟,看来是有人动了入主后宫的念头。

彭万见翦伯源不吃他这一套,又道:“我看今日监国将军似乎极为不满,她正掌权,翦老弟可要万事小心啊。”

提到金露风,翦伯源也纳闷道:“说到监国将军,伯源的确不懂,充实后宫、绵延国本这幺重要的事情,她竟要反对。”

“这就是小老弟你经历少了,你想想,监国将军的权势如日中天,真可谓古往今来第一人,若是皇帝无子嗣,她便可将权力牢牢掌握在手中……我们做臣子的,怎可坐视这样的事情发生,总是要想想办法才好。”彭万故作高深地说到。

翦伯源吃了一惊,他义正言辞地斥责道:“监国将军辅佐皇帝尽心尽力,她今日这般自有她的道理,断不会如彭卿所说,有大逆不道之举,彭卿不可再说!伯源家中还有事,先告辞了。”

谈话的人走了,百里蔚再听倒也没什幺意思,她将彭万的名字在心里反复念叨几次,微微一笑。这人虽然心怀鬼胎,但也不失为一位可用之人。监国将军的权利的确太大了,日后若是想要脱离她的控制,少不得许多这样的大臣。

至于贤男秀子嘛,她心里倒是无甚想法,随他们折腾去吧,若是能让金露风不快几分,也是大功一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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