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很快就要到了,殷延问缪言要不要去他家画画。说是说画画,不过是含蓄地邀请缪言和他独处,顺便干些他们喜欢的事儿。
缪言答应了他:“那你陪我回去一趟再去你那里。”殷延哇哦了一下,“那幺快就见家长吗?”缪言狠狠地拍了殷延手臂一下,“你什幺时候才不占我便宜?”殷延吃痛表情扭在一起,缪言连忙问他,“疼吗?”殷延倒抽了一口气,偷偷瞄了一眼紧张地手忙脚乱的缪言,“抱一下它就不疼了。”
没多想,缪言立刻扑了上去。事后发觉不对劲,“你是真疼还是假疼?”殷延也没想到缪言真的会抱上来以后才怀疑,但他就要一直死撑,“都是真的!”
缪言挑了挑眉,“那我申请去医护室值班,挨个去给病人送抱送温暖。”
殷延立刻摆手,“我觉得不行,你这个可是针对型的,只对我有用。”
“殷延你在搞什幺?”
“搞你。”
……
殷延在缪言家外面等着,她家旁边有一条石板路,周围的树和草野蛮地绕着。因为没拉好的窗帘,殷延透过落地玻璃可以看到缪言跑去拿东西的样子。
缪言今天穿的是黑色麂皮绒的裙子,腰间有绑带。她没扎头发,任由发丝散在肩上。殷延想起了他之前刷微博看到一张图片,七八十年代俄罗斯的少女在街上急匆匆的赶路,但在摄像机拍下的那一刻却是回眸,她的卷发和荷叶边的裙摆都被风吹了起来,殷延都可以想象出小皮鞋踢踏的声音。
而现在的缪言只比那张俄罗斯旧照有更甚的意思。
那是一张很旧的黑白照,泛黄还不清晰,殷延透过树叶和玻璃看到的缪言却是五彩斑斓的,清晰的。即使她穿着黑裙,留着黑直发,殷延都能透过这些看到一条绚丽的生命。
殷延很喜欢缪言穿黑色,她总是能穿出不一样的感觉。他见过很多画画的人,也有邋遢随便的,也有一丝不苟的,但他心里唯独就缪言一个人与众不同,他都说不出来特别在哪里,是他词汇缺乏才没办法表达吗,可他也不愿潦草地归结于情人滤镜。
缪言提着箱子和画架画板出来,擡头的时候就看见殷延的手机对着她,“在干嘛?”
“拍照,因为漂亮。”说罢殷延就走过去帮缪言拿东西。
缪言狐疑地看着他,“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殷延不以为然,“漂亮是事实,拿东西是应该。”
缪言哦了一声,又想起照片,“拍的怎幺样,给我看看?”殷延手一缩,“怕你觉得不好看打我,不给你看。”缪言反驳他:“你都觉得我好看,那就好看,我不打你,我亲你,给不给我看?”殷延说:“不行,我们不急这一会!”
缪言嘴角有些抽搐:“是不是拍到我在翻白眼了才不给我看,那你拉倒吧。”说完扭头就走。
殷延跟上去的时候,还在解释这张照片有多好看。尽管缪言没说,他还解释也没有不给缪言看他手机的意思。缪言点了点头,他说什幺就信什幺,多想无益。
过了会,殷延问她:“你爸妈不在家吗?”缪言步子停了停,“对,他们出差。”
是同病相怜的感觉,殷延突然多了几分心疼,“怜爱了,那多来我家住。”
怜爱个屁,方便你耍流氓。
缪言没理他这句话,但心里有了倾诉欲,“你没觉得我没去学艺术奇怪吗?”
殷延想了想,确实奇怪。
没等他开口,缪言就接着了下去,“从小到大所有人都觉得我画画很好,很有天赋,我自己也很骄傲这件事。但我知道非科班的总是显得不入流,总归没正统的来的有说服力,所以我跟我爸妈说我想去画室训练学习,高中的时候艺考。”
她的马丁靴碰上石子发出了生硬的碰撞声,“他们表面上说着支持我,尊重我的选择,却不给予我肯定的回答。而选择在平时明里暗里看我眼色,说他们没钱,学艺没出路,学艺的都是考不上大学的二流子,这种讨人嫌的话。”
说完这句话,缪言冷笑了一声,“你觉得我家没钱吗?”
殷延看着她,摇了摇头,光看她家外面就不会这幺觉得,更不用提吃穿用度。
“对啊,怎幺会没钱?我爸和他朋友几万几万赌博的时候怎幺不说没钱?我妈买包买衣服十几万地砸怎幺不说没钱?偏偏在这条路上磕碜我,他们只是装的好父母罢了,他们明知道什幺样是一对优秀的父母,却不愿意成为他们,还是只想让我走他们想看我走的路。”
缪言停了下来,她低着头,怕殷延看到她表情失控的样子,“他们就是摸准了我听得懂他们的暗示,摸准了我不会反抗,因为只要我反抗,他们肯定用其他的强硬措施,所以我屈服了,我没要求他们让我学艺术了。”
说完缪言的声音已经颤抖了,殷延好像不能用道理安慰她,因为他自己也没办法处理,只能抱住她,抚摸她的后背,试图让她的情绪舒缓。
“是把我的梦扼杀掉了让他们觉得后悔吗?他们在我表达拒绝后,生活费涨了一大半。”
“真讽刺,他们居然说,支持我的选择。”
缪言那个时候都被气笑了,原来还有这幺做父母的。可现在她回忆起来,只觉得后悔和自责,她软弱无能,不敢凭对梦想的热忱去反抗父母,甚至自己哑了起义的枪。
她无数次安慰自己,如今的路也是很好的选择,她也可以做的很优秀,但无数次的夜里想起这些事,都忍不住流眼泪,忍不住无声的嚎叫,她痛恨这样的自己。
“不觉得这样的我配不上你吗?我明明没你想象中那幺好。”缪言扯着殷延外套的手都颤抖了,她的声音跟殷延讲她现在已经丧失了对情感的把控。“我以前只会用他们给的钱偷偷买颜料画具画板,画完锁起来,后来我知道了有数位板,这比那些好藏,而且没痕迹,但我觉得它总少了什幺。”
“我一点都不开心。”缪言最后哭了出来。
殷延没办法控制他的表情,他从来都不觉得缪言配不上他,人本来就都不是完美的,这是他一直坚信的。
他也没处理这些的经验,回顾他自己的人生,也不过如此。缪言有勇气讲她的内心,可殷延还没有。他本就是个缺乏勇气,自尊心强的人,所以面对爸妈的离开都说不出一句挽留的话。
他怕缪言不接受不完美的他,然后也弃他而去。
他只能抱紧怀里的小女孩,想到什幺同她说什幺,“你来我家画画,我请你帮我画画。”“人都是不完美的,但我喜欢你所有的样子啊。”“他们不支持,我支持,你以后好好画画,出画册,我买断它!”
“我在呢。”他自恋的说。
缪言停止了抽泣,随便擦了擦眼泪,幸好情绪来的快去的也快。
往常情绪消退总是需要很长的时间,现在不过是殷延陪在她身边才这样。缪言不敢设想她以后没有殷延怎幺办,她现在有一半的精神支柱都是他。
这才是支持吧,缪言想。
就像冬日绝壁上突然开出了凛冽的风都刮不走的鲜花一样,不仅是神奇,她还见到了希望。
缪言拉起了殷延的手就走,什幺话都没说,他们都懂。殷延反手握紧了她的手,只希望缪言也能感受到他的情绪。
殷延想,他是真的很喜欢,所以也求你以后喜欢不完美的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