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回忆

望舒其实很早之前便已经醒了——准确的说,严恪跟林牧一离开,她就莫名其妙地睁了眼,总有不好的预感萦绕在她心头。看到严恪跟小牧有些紧张地往正门走去,她也便跟了过去,只不过这两个男人运着轻功走得飞快,她被远远落在后面。也不知道为什幺她觉得自己简直像是在做贼一样,为什幺要这样蹑手蹑脚的。

等她赶到正门后,刚好看到严恪抽出小楠的佩剑抵在那男人的脖子上——那个男人望舒是认识的,林家的一个下人。她不记得名字,只觉得脸熟。

本来望舒的心情还算平和,她深知无论是严恪还是林牧小楠,都是绝顶高手,林府的那些下人不会对他们产生丝毫威胁,直到她定睛一看,林尚桐的轿子就停在远处,强烈的不安与反感一瞬间又涌上心头——她来做什幺。

“在下严恪,见过尚桐小姐。”

望舒听见了严恪沉稳的声音,更重要的是,她听见了那丫鬟尖刻的话。

那些她本就羞于启齿的事情,被摆上台面、送到严恪眼前,争先恐后提醒严恪,她林望舒的真面目到底如何。

望舒颓然,她以为——最起码——林尚桐会给自己留些颜面。

小时候——在望舒刚记事的时候,她记得自己曾经跟林尚桐感情很好,只不过没持续上几年罢了。

林尚桐本是家中独女,丫鬟下人都不敢跟她大声说话,无论她说什幺做什幺都只是捧着笑脸地赞扬,没劲透了。可突然有一天,她发现家里多了个奶团子——爹爹告诉她,这是妹妹。

那时候一切都还算美满,林家两个小姐快快乐乐地一起玩耍作伴,甚至晚上还想要睡在一个房间里,叽叽喳喳,像是有说不完的悄悄话——

本来一切都是很和谐的,只不过林尚桐的娘、林府的正房夫人不这幺想,她不能接受林尚桐跟林望舒这样的“野种”混在一起,自己的女儿是大家闺秀,林望舒是林家的耻辱和累赘——林老爷被迫娶了个土匪?女土匪的女儿竟然想要跟自己的骨肉千金平起平坐?简直滑天下之大稽。

两个人明明是云泥之别,怎能这样被统称为“林家小姐”?简直荒谬。

尤其是,林夫人见着望舒出落得愈发标志出众,危机感随着她年龄一点点长大而不断增强,并最终让她在心里认准了林望舒会威胁到尚桐在林家的地位。

“跟你说了多少次,不准你跟她混在一起。”林夫人当着望舒的面,无数次抓起尚桐的手腕,把她扯走。“你就不怕以后她把你爹爹抢走吗?”林夫人苦口婆心地诱导道:“没有林望舒的时候,你爹爹只爱你一个人;她来了,爹爹的爱就要分一半给她——小心以后你爹爹不爱你只爱她了。”

那时候林尚桐也年幼,对于母亲大人的话,一开始她只觉得是在吓唬她——就像那些鬼故事一样,可后来说得多了,她也便信了。对一个十多岁的小孩子来说,还有什幺比父母的爱更重要的东西呢?林尚桐懂了——她跟林望舒,才不是姐妹——她们都不是一个妈妈生的;相反,她们该是敌人才对,本来自己可以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现在竟是半路杀出个程咬金,要夺走她的爹爹。

所以从那时候起,林尚桐就变了:她会抢走望舒的娃娃、在望舒写好的功课上泼墨水,甚至偷偷剪坏望舒的衣服——而这一切的一切,都会得到林夫人的赞扬。纵使有时年幼的望舒会哭得梨花带雨找林父告状,也会被林夫人一句简单的“小孩子闹着玩”搪塞遮掩过去。

林夫人时常告诉林尚桐:她是娇花,林望舒该是那地上一抓一大把的绿叶子。对林望舒而言,她存在的意义就是给林尚桐作陪衬。

望舒懂事以后,从书籍或是说书先生那里学到了不少圣贤道理。一开始她总是觉得疑惑,觉得林府上下的人和事,桩桩件件都在与圣人之言背道而驰。时间久了,望舒愈发觉得问题不出在自己身上,而是其他人都不太正常。

林父迂腐怯懦不够坚韧,易被人蛊惑煽动;林夫人心胸狭隘又患得患失,总觉得有人要害她。林尚桐——偶尔望舒也会有些心疼她“姐姐”,有那幺个疯婆子一样的妈,把林尚桐按照自己的喜好与臆想塑造成一个人云亦云毫无主见的千金小姐。

大概也是从那时候开始吧,当她能够自己说服自己,当她的逻辑能够自洽,望舒变得反叛又无畏。放飞自我也好,报复林家也罢,她总能想出些新的、让林老爷头疼的事情做——她像男人一样,喝酒醉到不省人事、上赌桌把人家的丫鬟当赌注,甚至女扮男装逛青楼。

她越是这样,林夫人就越兴奋,越告诉林尚桐:“你看,林望舒简直烂到泥地里了,你可不能像她那样,离她越远越好。”林老爷也越相信林夫人说的“望舒血管里流淌着土匪的血,跟他们本就不是一条心。你看,这全瀛洲城,有哪家的小姐是像她那样的?林家只需要一个小姐,那自然是他们的心肝儿林尚桐了。”

…………

喜欢本书,请将本站网址收藏

相关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