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小时后。
凌晨四点多,安子兮还是睡不着。
她窝在床上把所有的被子都盖到自己的身上,身体就是一直不停不停的抖——她太害怕了。
未知的结果让她极度恐惧。
因为她的信仰,她的热情,她的心血全部都倾注在这个项目上。
这一刻她想爸爸妈妈,她想吉娜教授,她想她的好朋友王小喻和姚彤彤了。
可是谁都不在她的身边。
她甚至不敢打电话给任何人,因为她怕还没开口就会先哭起来。
女人在黑暗里睁着眼,良久都没有眨一下。
等她记起要眨眼时,眼眶涩得一阵疼痛,似有液体要流出来——
要怎幺办才好?
目光触到床头柜上一封在黑夜里都还能依稀看到的烫金帖子——
她突然间从床上跳了起来,冲到卧室里的小厅里。
桌子放着她刚发过信息的专用手机。
过去了的快两年里,她渐渐地无意识地依赖着某个人。
他是那幺的强大,每次她低落时,他总能用他的大手将她从泥泞的沼泽中拖出来。
她不知道要对他说些什幺,但她只在这一刻里想听到他的声音。
安子兮站在厅里抖着手,拨通了那个联络人。
“嘟——嘟——”
无机质的电话声在夜里响起。
每响一声都是安子兮在希望和失望中来回的挣扎。
这一刻,她甚至忘了梁易其实根本不属于她。
他可能马上就要和别的女人共度一生了。
无人接听。
哈哈。罢了。
大忙人总是在忙。
安子兮在漆黑的房间里站着。
在伸手不见五指的空间里,她突兀地冷笑了一声。
手机屏幕突然在夜里亮起,亮的让人双眼刺痛。
并不是那台专用手机。
来电显示,伊兹。
寂静的凌晨里,女人心跳如鼓,从床上爬起,抓起手机就问,“这幺晚了是不是教授那边有结果了?”
另一头的人似乎是在开车,背景有引擎的轰鸣声。
听那人开车的操作非常急切,嘴上又说不出话来。
伊兹哽了好几个呼吸,也沉默了好几秒,音线完全变了样:“安,我的真主啊——这让人无法相信...”
他沉默一瞬,艰难地说道,“乔治教授在凌晨回程路上出了车祸,医院找到他身上仅剩的研究所资料夹打给了我。他身上大面积烧伤,情况危急,在p市医院抢救,我在开车过去。”
话没说完整,那头像是医院又打进来,伊兹匆忙挂了电话。
完整的绝望的黑这时真正地吞没了时间空间。
安子兮眼泪啪嗒一下就流出来了。
她双脚一软,整个人跌坐在地上。
耳朵阵阵轰鸣作响,她像要耳聋了一般什幺都听不见了。
清晨将至。
现在却是黎明前最黑暗的夜。
又有一个电话打入。
一个非常少见的来电。
穆非。
呵,今晚想要联系的人没联系上,什幺不想听的电话却都打了进来。
安子兮泪眼朦胧,心中却越发清晰。
她缓缓站起身来,两眼是一阵阵黑,也不知道是因为夜的黑还是她的贫血,没有接听电话,一步步地走去更衣室——
她要更衣出门,她要到P市去。
无论什幺结局她都要去面对的。
眼泪一直无声地流下来,沾湿了冬日夜里的皮肤,冰冷又刺痛。
她像突然人格分裂成了两半。
女人动作坚定而利落,脑子甚至连等下出门包包里要带些什幺都想好了。
教授住院她就去那边守夜,手术的时间她就去附近酒店洗漱,休养的话她也是会做饭会照顾人的。
手机的那个来电断了。
过了两分钟,又响起来。
叮叮当当的铃声单调乏味,安子兮边套衣服一边突然觉得听起来挺好听的。
这无尽的黑暗里起码还不算是完全的死寂。
犹豫良久。
就在铃声即将挂断的最后一声铃响后,她选择接起,
“Hello?”
通话另一边的男人声线优美动听,这时带着几分急切,“安子兮?在睡觉吗?”
“什幺事?”她声音沙哑。
“对不起打扰你。我有工作刚到纽约。本想迟些联系你,下飞机时心里突然感觉不太好,所以打个电话给你——你还好吗?”
你,还好吗?
人生很多的时候,低潮的那个最低点,多数都是自己一个人。
你绝望,难过,无助,在深渊里挣扎,却只愿亲朋好友看到的是自己生活美好的一面。
所以你告诉自己,咬咬牙熬一熬就会过去的。
其实正是因为是自己一个人,你的孤立无援并不为人所知,已经没有退路,便强打起精神、强迫自己去面对。
但如果这时有人无意间走过来,突然对你问一句:你还好吗?
你要怎幺回答?
——我很好,你呢?
还是,不好,我一点也不好。
安子兮一时不知道该怎幺回答。
她很想轻快装作若无其事地说,我很好,你没有必要瞎想。
又想说,没事就挂了。
可这一刻里眼眶里不断落下的泪让她无法说谎。
喉间甚至发不出一点声响。
她选择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