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婉优雅的李母,黑发亮长,披散在肩。
口脂淡粉,眉眼墨色,衬得人陌生即遥远。
恬淡自如,侧首回眸,同左侧脸庞不甚明朗的另一位妇人及背对德昭视线的男人从容扬笑交谈。
一向笑比清河的父亲,嘴角也都漾着淡淡的笑。
半只脚踏入客厅的她怔愣了会儿,一时缄默。
用力眨眨眸,不太敢相信,这样和融庆雅的氛围,会出现在这儿。
陈姨也没告诉她,家里来了客人呀。
估摸那时候在后院忙着儿呢,开门交给啊三姐去了吧。
再细听,语调轻松又带点溜肃,她皱皱眉,怎幺这幺像粤语呢?
德昭虽说从未去过香港,但中学那会儿和班上迷恋黑帮大佬,找了很多港剧看,怎幺说,也会说一点点粤语啦。
她都没想到,爸妈会粤语,讲得甚是顺畅熟口,毕竟从没听他们说过。
李母侧身,嘴唇瓮动,刚想说话,擡眸,看到了怔怔站定于门口的女儿。
嘴里的话语骤停,面色微僵。
后恢复如常,眉眼带笑,温柔娴静,如往常般,向她招招手“昭昭,过来妈妈这儿!”
德昭发觉,自发现她以来,屋子皆静了静。
谈笑自若的客人,父亲,皆擡眸看她。
一道复杂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待她细看时,无所现。
她上前,身量端直,半垂头,乖巧有礼。
在父母面前,站有站姿,坐有坐相,把李家姑娘的娴静端庄表现得淋漓尽致。
李父对女儿的态度十分满意,沉肃的面容稍霁,点头。
开口间自带一股身居高位的压迫从容“德昭,这是你在香港的杨阿姨,父母的同事,这位呢,是你杨阿姨的儿子,陆大哥。”
“是港警。”
香港?同事?
她自打出生时,便是住在北城,父母便是在内陆工作,怎会有香港同事?
工作上也不负责联系香港那边的事务。
……
德昭面上乖巧叫人“杨阿姨好,陆大哥好。”,心下暗自思忖。
“哎,好唔,德昭,德昭,系好名字啦!”
“都咁大个仔嘞,好靓呀,就系太瘦咗啲。”
那位短发妇女一脸慈怜看她,虽说面色正常,但眼里的慈爱浓重。
她的儿子,面色微肃,对她颔首。
德昭只看了眼便低下头,估计从事警署的人较严肃吧。
错过了他眼里一闪而过的复杂。
余下便是静默。
“先生太太,可以开饭了。”
大家各自静默,好似没有话聊,可是明明在她来前,皆是一片祥和。
好在,陈姨的到来,结束了这尴尬的气氛。
“哎,好,咱们吃饭去。”
李母走近,拍拍德昭的肩,搂着她,一行人往客厅移步坐定。
果不其然,一桌粤菜,鸡蛋仔最是显眼,甚至凉茶也含,大多是咸甜口味。
不知凑不凑巧,杨阿姨的儿子落座于她对面,李爸李妈分做两旁主位,杨阿姨在她右手旁。
她僵硬的夹了几口,便饱得不行。
是因为右手旁的杨阿姨十分热情似火,一顿饭吃下来,低声问她好几多遍。
“食唔食得惯?”
“口味合唔啱?”
一个劲儿往她碟子里夹菜,看她吃光光,一脸笑眯眯。
这股熟劲劲儿,真的让她有些哭笑不得。
不过居然感觉对杨阿姨有些亲切感,真是奇怪,她暗自摇头轻笑。
想什幺呢这是。
晚上十点,用餐结束,啊三姐和陈姨上桌收拾,盘子往厨房里搬。
这是德昭在家里吃饭,吃得最饱的一顿。
她抚着腹,和李母将二楼两间客房收拾干净,床单换整,方才下了楼。
刚下楼,客厅通明,拐角楼梯转角处镶嵌一米二木柜,挡住人的视线。
不知客厅何种情况,却隐隐听到父亲压抑的厉声和杨阿姨的劝慰,言语间略有激烈,她听到“香港”“绝不”模糊几二字。
顿了步伐,要上前几步,细听。
母亲低咳,手攥紧她的臂。
客厅兀的安静无声。
“不早啦,从香港到北城,舟车劳顿大半日了,先去泡个澡睡一觉吧。”
“有什幺公事,咱们明儿再淡吧。”
李母上前拉了杨阿姨的手,挤出一抹笑,僵硬。
瞪了老公一眼,上楼,而面容沉肃的杨阿姨离开前貌似望她一眼。
面带怒色的父亲此刻背手负身于窗前。
德昭一脸茫然看眼前事态发展,一时间,餐厅里,只剩她和父亲。
流动的严肃气氛似要将她冷冻麻痹,不敢相信,晚饭前,一派友好合作关系的父亲和杨阿姨,会吵起来。
在她不知该偷偷离开还是继续呆站时,父亲喊她。
“德昭。”
她从玻璃窗前的倒影,看到父亲粗眉微敛,眉眼紧敛,下颌紧绷,上位者的威严尽显,一脸深思。
“爸爸。”乖顺走过。
“大三了?”
“是的。”
“快毕业了啊。”父亲突现感慨千万的沧桑语调,让她一时不知如何作答。
只能呐呐回答“是。”
“毕业有什幺规划。”峰回路转,话锋陡转,又恢复过去那副严肃气定的模样。
垂头望脚尖,悄悄合拢双腿,小脚平齐,圆润的布面鞋托上猫头图案各占两旁,可爱的交合成一只布偶猫。
让她不甚明朗的心情有些许舒展。
“对研究感兴趣,可能会留在实验室。”枯燥严谨的研究,塑造她一丝不苟实事求是的态度,陪她走过每一个痛苦冷清的春夏秋冬,扫去落灰的时节。
“挺好。父母支持你。”李父眸子睨起,穿透无边夜色,降落在远尽的边界,灰浊里布满锐利满意。
德昭皱眉,怎幺感觉,这个夜晚,气氛奇奇怪怪,就像有别的东西神无知鬼无觉持续发了酵。
“也晚了,去休息吧。”
李父擡手捏捏眉头,转身拍了拍她的肩。
德昭仰头,茫茫然眨眼,父亲面上疲乏无力,以往谨容高扬的粗眉紧皱,眉心皱成川形。
她好似望见乌黑短发中一抹白,转身看父亲略显佝偻的身躯,心很堵。
开了窗,站在父亲刚站过的位置,往外瞧,瞧见了对面广场商业区铺广告灯牌,什幺也无,只剩一朵由LED圆管绕环出的紫荆花。
也不知父亲刚才看何看得如此投入。
她静静望外,眸子里漾着清波如水,白净面皮被晚风吹拂,直至一身凉意。
将碗筷放入洗碗机洗刷,一个一个摞好放入橱柜,陈姨擦擦手。
听天气预报说今晚估计下夜雨伴起大风,刚要到后院把太太养的玉兰花端进来,看到昭小姐站在窗前吹冷风。
“哎呀,昭昭,这晚上气温降得快,怎能在窗前吹风呢。”
德昭听到动静,回头,看到一脸担忧紧皱眉头的陈姨,笑笑摇头,“没事儿,陈姨,年轻人儿呢我这是,冻不着的。”
调皮淘气的样儿和小时一样。
陈姨也笑笑,把人佯装嗔怒推去楼上“年轻人更要注意身体,这老了哪行!”
“快快快,回房冲个热水澡,不然就这个劲儿,准流涕。”
陈姨一脸催促担忧,德昭笑笑,真心发自内心的低头摇头“好好好,我去,我去啦。”
到了房间脸上的笑意都没放下来过,老人家实在是太可爱了,尤其是这……真心久违的关怀,暖她。
洗好澡,包着湿漉漉的长发推开浴室门。
上下翻找吹风筒,好不容易都头发吹干,心里却若有若无的空,心绪不定,好像……那男人失望转身上楼棱角分明铁青的脸,总跳在脑子里。
像在踢皮球,这个皮球,却是她的脑子。
“呼……”长长吐出郁气,点了根烟,夹在细指间,坐在房间飘窗台前,望着院子里叶子凋零,满是光秃树枝的山楂树出神。
即使不是中秋的夜晚,过去时节弯弯的圆月依然圆如盘挂在夜幕下。
德昭手里揪着软软香香的大眼睛熊,长发如墨披散脑后,白净透亮的脸蛋在灯光照耀下,更显虚晃不似真人。
德昭也不知道自己在烦什幺,脑海里时不时浮现梁缙双眸淡淡的瞧着她的模样,以及柳榴下午劝她的话。
眸光流转间,凉风拂过窗前,轻纱扬起,黑昼的院子马路旁,停靠着一辆打了双闪的车子。
德昭揪动的手霎时顿住,脑海中闪过千万种想法,咬住下唇,撩开纱帘,细细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