疫情原因,南方机构延迟了开学,去年冬天没有回来成,便一直拖延到现在,蒋母去陪过他们一段时间,让蒋南又劝走了。徐怀鸣的父母在疫情开始的时候打过电话,蒋南没有接,只是发去了报平安的短信,他们也没有办法,徐本明生下来不健康,他们也觉得理亏,也许血液上就存有一份耻辱,徐国涛打听过,家里他一个远嫁姑姑,还有一个侄女,生过这样的病孩子;徐国涛还有一个姐姐,生下来是好的,长到三岁突然路也不会走,话也不会说,让他家悄悄地丢了。徐国涛从没提过蒋南的意见,再换一个女人,兴许也仍该是病的,还是另有别的希望?不管怎样,徐家已经吃不起任何打击了,他们二人还要养老,一代人负三代人的债,金山银山也吃不消,另有一种精神上的折磨,还好徐怀鸣娶的是蒋南,不是哪个说跑就跑了的穷鬼。
又是一年,多数人通常用阴历或农历的一月一日来感知时间的流失,而蒋南习惯于夏天,本市的夏日里空气有一股潮热的鲜香之气,略带树叶的辣苦,是10岁的蒋南从灌木上摘下含进嘴后铭记至今的翠绿遗赠,每当这股气味来临,蒋南才感觉新的一年开始,或者说旧的一年真正过去。
徐国涛找了干预老师在家里长住,陪同徐本明成长和治疗,没人会忘记他在看到徐本明会读色卡后的狂喜神色,含着落寞与辛酸,高兴却失落,是从已知的失落里预知到未来未到的、永久的失落,在好事发生时也回想起悲哀。连徐怀鸣都侧目,他那事不关己的神情上有了一丝松动,他看着他的父亲,蒋南现在已经看透了这个人,徐怀鸣,他的狡诈虚伪与温热的冷漠,他看向父亲,像看一个人在公众场合做出惹人发笑的丑事。
徐怀鸣惯常如此,但很快他看了一眼蒋南,从前他的游戏从没有人发现,因为没有人会长久注视一个疯子,现在多了蒋南,是第三方的监视。他重新对蒋南笑了一下,走过去搂着她。徐怀鸣曾劝慰蒋南说:“一切都会好的”,而所有的事情都像他所说的发展。去年徐怀鸣读了在职的研究生,今年预备考试,换一份徐父认可的工作,徐国涛还有好几年才退休,徐怀鸣的起步并不算太晚。
徐国涛找的学校蒋南去看过了,环境优美,教学硬件突出,徐国涛的意思是等徐本明“稳定”下来再去念,蒋南看着窗明几净的教室,忽然想到那个考场上从教室这头跑到那头的小女孩儿,徐本明在家里“发疯”时也会那样,吼叫、暴怒、击打自己,蒋南把徐本明移植到这间教室,预演了所有异常的目光的汇聚。徐怀鸣才五岁,可以到六岁、七岁再念,甚至到八岁,也不算特别地晚,总有特别的孩子,等户口的,靠学校的,现在时代发展了,什幺事都不是那幺稀奇的了,况且关于“大器晚成”,徐怀鸣不就是一个范例?总比丢人的好。
蒋南出来看学校,徐本明在家带孩子,他跟徐本明已经建立了深厚的友谊,与蒋南时常的疲惫无措相比,徐怀鸣更能把握与徐本明交流的要领。
徐本明今年五岁,蒋南跟徐怀鸣结婚七年,蒋南能流畅地记起婚前的诸事,而婚后的记忆像让生手洗掉的牌,短有粘连,多是断线,有了徐本明,蒋南开始用他的年龄来计算时间。一岁是一年,徐本明穿衣的尺码、脚码,是她唯一丈量自己价值的依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