盈月是在颠簸中清醒的,青年背着她,走得很快,厚实的外套裹在她身上,她的脸颊挨在他的毛衣布料上。
盈月回望,发现是完全陌生的街区,不确定自己昏迷了多久。感觉到她擡头的动作,青年脚步没有停顿,直视前方,气喘吁吁地同她解释:“马上就到医院了,请不要着急。”
盈月情绪不高,哑着嗓子应下,轻声道了谢。
觉察出她的心情低落,中岛一树没再开口,把她往上托了托,加快了步伐。雪天的路很滑,青年的身板分明单薄,背着她却异常沉稳,灰蓝色的天空上日头不甚明朗。
如他所说,不一会他们就到了医院。医生对她的遭遇并不多问,简单看了看伤势就让护士带她去消毒室处理伤口。
日本的医院同莱江的西医院看起来差不多,医生护士都身着白大褂,只是墙上都是日语标识。
盈月脸上额角和颧骨贴了纱布,出来时中岛一树正在走廊里靠着墙等她。
他中等身高,肤色偏麦黄,眉眼生的秀丽单薄,鼻子很挺,瘦窄的脸上骨量感很重,带着日本人独有的风貌气质。
盈月想将费用还给他,翻找之下却发现自己的钱包不知所踪,那是她全部家当,登时急的额角生汗。“可能是落在巷子里了,我陪你去找。”中岛一树想把她肩头滑落的外套提上来,在看到她不由自主地瑟缩时收回了手。
若是平日里,盈月肯定不愿这样麻烦一个陌生人,可现在她只巴不得再多来几个好心人保护她。
医院离巷子不近,他们走了将近半个小时,天色慢慢转暗,怕盈月害怕,一路上中岛一树刻意地同她聊天分散注意力。
盈月这才得知身边这位青年快要毕业,学的是军事理论,学校有定期的格斗训练,怪不得能一脚踢开那个流浪汉。
中岛一树住在沟宿町相邻的高板区,今天是来这里找自己的师兄。
他早就听出她的口语生疏,听她说自己是个中国人时并不讶异。
他叫盈月的中国名字带着怪异的音调,盈月也没特意纠正。
到达空无一人的小巷时盈月身上难免又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几不可见地在入口踟蹰了一下。
中岛一树见状对她笑了笑:“你在这里等我吧。”
盈月摇了摇头,她不想自己呆着,再说他也不认识自己的钱袋。
两人一前一后到了地方,只看到地上脏雪杂乱,莼菜和鸡胸脯散落在地上粘上了污水,用来装菜的麻黄纸袋变成了一摊湿淋淋的烂泥,他们找了一整条小巷,并没有钱袋的踪影。
盈月心知是找不回来了,心情更是低落。“我家在附近,麻烦中岛先生跟我回家取您的报酬。”
中岛一树点头道:“我送你回家。”
又飞快地补了句“不用报酬。”
盈月神思不属,没去细究,脸上的伤口隐隐作痛,流浪汉挨到的地方触觉挥之不去,心头沉重像是有石头压着,她从没有此刻这样迫切地想见到易衡。
好在小巷本就离洋楼不远,步行了不到一刻钟便到了桑奈街街口,远远地看到洋楼前停了好几辆汽车,几个人聚首在易衡周围,他穿着单薄的衬衫,肢体动作很狂躁。
有人向她这边指了指,易衡转头望过来。
时间的流速放慢,盈月看见他向自己跑过来,白色衬衫的后摆被风鼓起,黑发凌乱,眉头打结。
周围路灯的光点在她的视线里越来越模糊,鼻头发酸,眼泪控制不住的涌出,盈月再也忍不住,奔到他的怀里。
熟悉的气息充盈鼻端,像是找到了依靠,在生人面前刻意压制的委屈恐惧纷纷爆发,手指环住他的腰身,埋在他胸口嚎啕大哭。
中岛一树远远地站着,看着前面的这对璧人,默默将地上滑落的外套捡起来拍了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