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学是姜周运来接的人,姜来蹦腾着上了车,险些打了个磕巴摔在地上。
悻悻地扶了扶额头,回过身,撞上戴青一脸惊恐的表情。笑得有些洋溢,她自己心里都落了半拍,更别提别人,怕她担心眼睛都眯成一道缝了,虚晃着瞥见她朝自己挥手的动作,才小心翼翼的上了车。
“小戴不一起?”
“嗯,她有事。”
姜来系好安全带,抱着座位上的玩偶。
“这段时间有没有什幺不舒服的地方?”
“没有啦。”
姜来有些郁闷。
方芝兰和他每天都要问上几遍,一听到这问题她脑袋就突突的疼。
姜来是回家的路上被车撞的,那段时间方芝兰和姜周运两个人忙的昏天暗地,没时间照管她。上学放学姜来都走回去,家离学校也不远,偏偏那天不知道怎幺的特别疲,整个人魔怔了一样,过红绿灯没看清,直接就撞上。
这件事姜来倒是没什幺印象了,她当时意识薄弱。那个碰上这事的司机说是姜来直接凑上来的,跟他没关系,气的姜周运险些和人杠上,后来看监控才发现这件事司机也冤。
她搁病床上一趟就是两个多月。医生说姜来脑部受到些撞击,检查到没什幺太大的毛病,只是说让父母多注意点。方芝兰因为这事情愧疚,弄得所有人一颗心吊着不上不下的。
姜来暗中叹了口气,她爸妈两个人现在全然一副过度保护的状态,怎幺说都不听。
回到家吃完饭,见到方芝兰和她爸坐在沙发上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姜来深深的叹了口气。
她在冰箱里拿了瓶橙汁,盖子一掀就往嘴里灌,喝了大半整个人才神清气爽起来。
“你们两口子又琢磨些什幺?”
姜来坐在两人对面,一副心平气和的样子。
“典典,我和你爸爸这段时间有事,可能又没办法在家里陪你了。“
她对上方芝兰有些泪目的眼睛,话堵在胸口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我们想,要不……”
听到这姜来就知道准没好事,连忙拒绝。
“要不什幺?要不?”
“我跟你们说啊,我真没什幺毛病了,我好了。”
说完就站起来,朝两人转了个圈。
“方女士,你在担心什幺?我是不能自理了还是怎样?”
姜来越想越气,一下就毛了。
方芝兰被怼的说不出话来,胸口急速的起伏着。
“你们放过我吧,也放过你们好不好?”
“我不需要这种过度保护,我知道你们担心我,可是我真的没事了,我可以照顾好自己,我17了,快成年了,上次的事情是个意外,不会再发生了。”
姜来说的急,没带喘气一大段话讲完脸都涨红了。
对面哑口无言。
这出闹剧持续到凌晨两点,她躺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方芝兰也不知道搁房间和她爸商量些什幺,絮絮叨叨的声音时不时往耳里钻,弄的人心烦意乱。
第二天一早姜来就看见客厅里两个稳扎稳打的箱子,莫名松了口气,没人提昨晚的事。
走的时候,她抱了方芝兰一下,贴了个吻在她脸上。
“谢谢妈妈。”
姜来就像头小怪兽,顺着毛摸,比什幺都温顺,反之便张牙舞爪扰得人心神不宁。
上学路上姜来一个人走着,电话里跟方芝兰下了无数保证才急匆匆的挂了电话,步伐都愉悦了几分。
姜来家里学校不远,她喜欢钻巷子,从小在港城长大,她对这边了如指掌,鱼似的顺着城市最狡猾的地界游。
视线在眼前十字路口驻足了片刻。
一条巷通往学校附近的红绿灯处,一条通向金鱼街。
她思绪有些飘,突然想起好几天前自己刚刚醒来不久的事。
小天鹅舞厅藏在金鱼街的尽头,像座隐匿在钢铁森林里的锯齿怪物。是一种特别乖张又沉默的存在。姜来对这里了如指掌,她从小就混迹在东安巷附近,在这边长大,后来姜周云他们工作需要才搬了家。
交了10块钱门票进到里面,disco音乐在绚烂缤纷的色彩里发酵,像粉色气泡水,黯淡的玫红色灯光营造出一股迷离的末日氛围,姜来在舞厅最角落里的吧台点了杯饮料。
看着不远处舞厅里扭动的大爷大妈,其间还夹着几对小年轻。脚尖随着鼓点晃动着,那张热烈耀眼的脸被闪烁的色彩映衬得看不清细节,微微蜷在高脚椅上,背弓着,像一道沉默的山脊。
这边手机闪烁着灯光,亮起的屏幕又熄灭,姜来皱着眉拨了个电话回去。声音嘈杂,手捂着话筒,听着周游一顿解释。
最后汇成一句话他来不了,失约了,为了撩妹。
姜来在嘈杂的人声里痛心疾首,周游那个狗东西跟他说这边搞了几款红白机,藏在二楼,他有门道可以去尝尝鲜,说的无比真诚,什幺心疼她躺床上两个月不能动弹,错过了人生大好时光,姜来靠墙角气的面目有些扭曲。
眉宇间攒了些难掩的戾气,像只未被驯服的野猫。维持这姿势姜来站了好一会儿,擡头的一瞬间,看见舞池里涌出一拨人朝她走来。
她直起身体,为首是个穿着花衬衫的男生,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走起路来跟个烂尾楼似的,松松垮垮,估摸着嘴里大概是放着什幺永动机,一嚼一嚼的,怎幺看怎幺滑稽。
“一个人?“
姜来被这三个字膈应的浑身难受,往后退了半步,无处可退,只能虚虚靠着墙,没回答。
“哟,有个性,交个朋友?“
她深吸一口气,将满脸的不耐和嫌弃藏起来,扬起嘴唇,笑不露齿,艰难的点点头。
对方这幺多人她懂审时度势这个道理。
“杨过。“
我还小龙女呢,姜来在心里翻了个白眼,照例是标准的笑。
笑完就想走,还没迈出步子,肩膀就被死死的扣住了,姜来在心里将周游鞭尸无数次,努力的做着心理建树,对方人多,她惹不起。
回过头对上那张脸姜来发现自己的情绪到了一个峰值,再也笑不出来。
“这幺热闹啊?”
姜来擡起的脚还没来得及踢出去,一个声音就钻了进来。
激得她头皮发麻,冷清清的声调。这话一出来,一拨人全部愣住了,没再有什幺动作。
她看见一个高高大大的人影站在外面,距离不远不近,对方藏在阴影里,看不清晰,只觉得他肩膀很宽,个子很高,留着板寸,手插在兜里。
舞池里的人停了下来,姜来还记得刚刚那首歌叫夜猫,张蔷翻唱的。
里面歌词唱到“当我睡去月亮也喝醉,干燥的嘴巴说不出话。”
不过间隙就换成:“和你温柔的纠缠,从未到来的明天,只在今夜,想你一万遍。”
话音刚落地,姜来就看清了那张脸。
像是喝醉了般,晕乎乎的,所有东西都变成了红色。
只有那张脸像是尘封的冰川,万年难融。
寡淡得千篇一律的表情,单眼皮微微下敛,风割出的轮廓,自然又猛烈,双唇紧紧的抿起,好像很单薄却又厚重不已,因为太高只能微微的低着头,肩颈上方的脖子自然的弓起,弯成一道薄薄的山丘,骨感分明,有一种天然的清冽的酒气,陈年的发酵,浓到某种地步,让姜来眼眶都烧了起来。
她不知道自己突然绷直的身体是出于何种原因,只是指尖的颤动让她整个人惊弓之鸟般波动着。
“没呢,哥,我们搁这聊天。”
刚刚气势汹汹的人,个个说不出话来,为首的杨过也全然没了刚刚的风光。
瞥到姜来红红的眼眶,顿时屁都不敢再放一个,这场面谁看了都觉得是他们在欺负小姑娘。他也想不通,这妹子刚刚还一副要吃人的凶样,现在这样子跟个小白兔似的,有苦说不出,只能闭嘴。
最后,一拨人个个在她跟前,弯腰鞠躬说着对不起,这件事才算结束。
从头到尾,那个男生没再说过一句话。
不知道从哪儿跑出一只黑色的猫,眼睛里装下了整个月亮,她看见男生抱起猫,往暗处走。
下意识地跟了上去,姜来看见他步子停了下来,微微侧过年瞥着她,眼神无波,如同一片沉郁顿挫的湖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