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未谋面的公爵夫人邀约,她对其中的缘由毫无头绪,不过王指派的那位贴身侍女倒是细心周到,提前她料理好了一切。
她像只橱柜里摆放的洋娃娃,任由熟练的侍女给自己换上一身白底浅绿色条纹带巨大裙撑,袒露香肩的宫廷式淑女裙。光泽耀润粒粒匀称的一串珍珠作发带,梳进她的盘发中。
女仆施展拿手技艺,让她在额边的短发保持一种优雅而可爱的弧度。
素来不甚留心外表的她,最终都不免对着镜子里的自己惊叹。
然而她此刻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这一秒仿佛做回那个无忧无虑的小女孩,下一秒又变为加倍的冷漠疏离,好像被什幺回忆羁绊住,眼神中流露出防备之意和锋利刀光,仿佛正在打量一个陌生人。
那位巧手的贴身女仆依然惴惴不安站在她身旁,向自己的新主人发出忐忑的询问。
“女士,是否需要我做什幺调整?”
她依次调整心绪和表情,对着镜子露出稍带矜持鼓励的微笑。
“不需要,这很完美。”
侍女听到这肯定的答复,也对她报以微笑,然后尽职地提醒她,出行需要的车马已准备就绪。
离开化妆镜前,安在手腕内侧涂了一些香水,宫廷调香师以她的名字命名了那一款独一无二的香,她不知道王是否授意他那样做。
公爵夫人那所神庙似的宅邸筑于湖边,踏足其中令她意识到,比起熙熙攘攘的宫廷,她似乎更倾向于喜爱这里远离闹市和人群的安宁氛围。
她往日在宫廷里听见众人都说,公爵夫人瓦莱莎是个性格孤僻、难以取悦的怪人。
安第一眼见到她就否认了这种谣言,毋宁说她亲眼所见的与传闻恰恰相反。
公爵夫人极其健谈地说起许多王过去的事,甚至关于他那位隐居的王后的一些过往,这话题在宫廷中已然属于禁忌,人们不约而同自知缄口,皆是由于害怕惹恼王。
她倒是对此不以为然,人人皆知道这个王国有一位出身高贵子女众多的王后,她也清楚曾经有数不清的情妇从他的身边来来去去,停留的时间或长或短,其中无一人足以挑战王后的地位。
对此她从来不觉得痛苦,毕竟她到底没曾愚蠢到希求一件别人已经得到过的专利,哪怕这头衔在哪种人的眼中如上帝般神圣不可及。
“你是否好奇那些情妇,她们最后都消失去了哪儿?”
公爵夫人灌了自己几杯香槟之后,语气变得凶狠而咄咄逼人起来,将脸凑近她逼问。
安阴着脸孔一言不发地起身,走到旁边揿了揿铃召唤公爵夫人的佣人。
佣人到来之前,安拿起丝绸沙发上的一条浅色开司米柔毯,复住公爵夫人的肩头,将公爵夫人包了一圈,以免她着凉。
公爵夫人安心地在她膝头沉沉睡去。
冬日午后,不同寻常的白雾在王城上空弥漫起来,视野中白茫茫的一片令回程出乎意料变得更凶险,驾车的佣人小心翼翼地让马车慢吞吞行驶在通往宫廷的大道上。
安靠在马车壁上打量窗外这场诡异的寒雾,想起瓦莱莎提醒自己关于那些做了情妇的女孩最后归宿的话题,四肢与肌肤不觉寒得发麻。
她耸起肩膀,裹紧了自己身上的皮斗篷。
如果彻底相信瓦莱莎的一番好心,她或许应当立马就调转车头,去找一片可以确保自己安全的藏身之处,她相信王未必会长久地惦记一只走丢的小狗。
她也不相信王无端端非要置自己于死地,如此推测,那些女孩的消失,难道是那位嫉妒发疯的王后的杰作?哪怕她们卑微到对地位巩固的王后丝毫构不成威胁?
回到宫廷,她本来以为迎接自己的会是空荡荡的华丽屋子,不料有人已经早早守候在哪里。
王的神色比早晨告别时疲倦很多,趁她更衣就从背后缠了上来,似乎等得太久急不可耐。
侍候她换衣的女仆脸很快红了,随即提裙迈着轻步离开,留下他们享受充分的隐私。
她浑身上下硬如玄铁冷如冰块,经过一个深长却不得要领的吻之后,他终于勉强容许她去浴缸里用热水暖暖身子。
王这一晚索求得比之前任何一次都强烈百倍。
他给她更多的拥抱、爱抚和吻,相应地也加倍地要求她做出各种令她羞耻的回应,他的声音如同自带不可违抗的神性,她意识中虽然不情不愿,身体却不得不服从命令。
每每她微微显露出一些心不在焉的样子,就遭到不爱马的人对胯下的马儿甩起鞭子一样噼啪连连的无情笞打,直到她那里的皮肤上遍布鲜红的手印,她主动转过身来一言不发缠着脖子吻上他之后,他才暂时恢复表面的温柔,用方才施加凌辱的手抚慰痛处,像抚摸一只乖顺柔软但受过伤的小兔子。
对她而言更加难以容忍的是,他取悦她的能力完全超过了她在他那里的本事,他灵巧的舌头无论是接吻还是游刃在她其它随便哪个身体部位,都可以轻易搅得她小腹内中窜起一团团的小火苗,而他恰到好处的适可而止也令她一次次的意犹未尽和抓了狂。
细想一下,那是多亏了他与淑女们周旋日久,方才磨练出如此之多经验老道的技巧,她又额外尝到了一份挫败的滋味。
如果不是他如此明显执意地要一遍遍别有用心地捉弄、惩罚、折磨、以及最后又来刻意讨好地安抚她,他大概就是那种满分情人,造物主这一向曾赐予过她最美妙的床上礼物。
由于失败而缺乏信心,她变得愈加笨拙和小心,需要在他的指示下一丝不苟完成所有的动作,灼灼的杏眼也为了自保而顺从地低垂着,绝对不敢再近距离对上他的视线。
当初她就是这样招惹的他,顾盼生姿却不解风情不谙世事,更不知道自己的天真和不愿使心眼可以带来何等危险,危险里微不足道的荣耀又让人们变得对她何等刻毒或献媚奉承。
她几乎是只用了一场华尔兹舞曲的功夫,就让自己的人生从一个极端滑向另一个极端,或者更短的时间,仅仅依靠某个瞬间不经意的惊寒一瞥。
自以为下了一番苦功,到头来她仰头在他脸上寻觅,却找不到任何餍足或是生气不耐烦的痕迹,她就算不那幺精疲力竭,也不免头痛得到想要暂且躲避这些,不理会他就和衣而睡。
他虽然爱摆布人,也确实这辈子都没有对哪个女人如此宽容过,他甚至荒唐到连看着她犯傻都感觉可爱,她的傻不同于他往常的任何一任情妇或床伴。至于从她身上获得一些久违的闺房之乐,几乎变得不是主要目的,而是附加价值了。
他本来可以一整夜不合眼也不做任何事,仅仅依靠着床头看她熟睡的脸,她却误以为不做点什幺,就像十分、十分对不住他似的。
可就连这样的误解,他都觉得十分可爱啊。
她在滚烫的注视下,泄气地垂下眼睑,除了睡觉什幺都不想。只像上帝许愿,但愿自己明早醒来,能永远忘记了和他在一起发生过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