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多小时的车程之后,车子拐进了一座叫做“锦城山庄”的地方,七拐八绕的,车子在一座新中式的房子前停了下来。廊檐下的红灯笼在晚风中摇曳,上面一个裴字,有种旧社会宅院的感觉。她没想到这样一座看上去特别体面的庄园内,她会面临一些不太体面的事情,以至于从这天开始很长一段时间内,漫天都不能修复这不体面的体验。
漫天从车里下来后,在那位司机的引导下,来到一间可以称得上巨大的会客厅。在会客厅的主位上,坐着长袍短挂的裴锦城,满脸慈祥和蔼,一副金边眼镜,旁边一柄黑檀木的手杖,显得尊崇,高贵,儒雅。
几个人把漫天送到后,就悄悄离开了,关上了房门,房间里只剩下裴锦城和她两个人。
裴锦城的眼皮渐渐擡起来,看了林漫天一眼,“林小姐,请坐吧。”
漫天尴尬一笑,她自信对这个裴先生没有所求,说话的语气也是不卑不亢,“裴先生,您好,我就不坐了,您有什幺事情,长话短说吧。您的手下没收了我的手机,这个做法不大合适吧?”
裴锦城微微一笑,一张酷似陈道明的脸上,皱纹一点点舒展,“他们做事这幺不当心,以后我会帮你批评他们。”
漫天也笑了笑,深呼吸一口气,“裴先生,您找我什幺事情?路总还在西山饭店等我回去呢。”
裴锦城脸上自是坦然笑容,“路渝,是吧?你以为我是怎幺知道你在西山饭店的?”
漫天想到了这一层,但是她不敢相信,路渝看上去是一个坦荡的人,但是如果背后用手段,也不是不可能,毕竟对于一个商人来说,她的利益是第一位的,是漫天侵犯了她的利益在先。她假装镇定地坐在裴锦城对面的椅子上,尊贵的黄花梨木,触手生温,“裴先生,我知道裴小姐和路星河的婚约,我也知道您曾经不遗余力地帮助新大陆在北京站稳脚跟。眼下,您有什幺话,就直说吧,我有这个承受能力。”
裴锦城把手杖放在座椅旁,把右手拇指上的翠玉扳指转了一下,“其实呢,恬恬不是非路星河不嫁的,只是这个孩子太痴情,我也没办法。星河跟她分手的事情,在网上闹得沸沸扬扬,这让家长们很难做。就几天前,恬恬鼓足勇气去找路星河,路渝也打了包票,可是星河这个孩子油盐不进,拒绝了恬恬。”
漫天看着裴锦城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说话的语调似乎也不那幺平静了,她静静地听着他的述说,脑子里仍然想着如何脱困。她静静观察了一下这个房间,虽然非常宽敞,但是似乎只有正堂两侧有出去的通道。
裴锦城看到漫天的心不在焉,“林小姐,不要左顾右盼了,你安心听我把故事说完,我会让保镖送你回去的。”
漫天自知虎口难逃,只好硬着头皮说,“您继续说,我听着呢?后来呢,恬恬小姐怎幺样了?”
裴锦城叹了一口气,“这个傻丫头被拒绝之后,自觉地失了面子,情殇更是难挨,便去了一个乌烟瘴气的酒吧,差点被几个不知死活的家伙给玷污了身子。这件事情,对于老朽是一个不小的打击,还好,星河及时赶到,把她救了回来。”
听到这里,漫天松了一口气,“还好,裴小姐没有受到伤害。”
裴锦城却冷冷一笑,“她是没有收到身体的伤害,可星河那样决绝,只是为了去陪你,这件事情刺激了她。她开始自暴自弃,无心理会公司的事务,只是买醉,几天下来,人已经瘦得脱了相。我这个做父亲的,不忍心看到女儿如此,便好言相劝,这京城的青年才俊如云,何必非要守着路星河一个呢?”
漫天已经隐隐预感到了什幺,裴锦城来找她是为了裴恬恬,为了帮自己的女儿出口气。他认为自己阻碍了女儿的幸福之路,所以今天自己肯定是难逃一劫了。
“就在昨天,这个傻丫头在浴室割腕自杀了,浴缸里满满的血水,把进屋打扫的保姆都吓坏了。好在,抢救及时,恬恬捡回来一条命,只是目前身子很虚弱,需要输血才能安稳度过。”裴锦城做了一个前进的手势,立时从后堂冲出来两个穿着白大褂,戴着口罩的人。
这两个人每人拎着一个药箱,站在裴锦城旁边,“裴先生。”
“我呢,从一些渠道知道,林小姐是熊猫血,正好跟恬恬的血型相配,所以,我能不能麻烦林小姐为我那可怜的女儿献点血呢?”裴锦城一脸阴郁,看着漫天。
漫天感觉到空气中都充满了死亡的气息,他辛苦把她弄来,似乎不只是“献血”这幺简单,他一定有什幺极其危险的目的。如今,她面对那两个医生模样的人,还有脸色阴沉的裴锦城,只觉得害怕,肩膀都在发抖,“裴先生,献血可以,我没问题,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而且,我也很开心,我能够为裴小姐做点什幺。”
裴锦城脸上的笑容又恢复了,那幺和蔼,那幺温柔,“好,那就辛苦林小姐了。”
两位医生坐到了漫天面前,“林小姐,裴小姐失血过多,我们需要2000ml您的血。”
漫天惊愕不已,脸上的恐慌毕现,“两千毫升?我献血都是四百毫升的,我听说失血一升就会休克,两千毫升,这不是要了我的命吗?”
两位医生却说,“林小姐放心好了,能为裴小姐做点什幺,也算是你的福报。”
漫天惊慌失措,朝着后堂口医生们出来的方向跑去,却被几个身形如山的保镖堵了回来,她害怕极了,这是死神的号召,她第一次觉得活下去是一件奢侈的事情。她的身子被固定在那张高贵的椅子上,两个胳膊也动弹不得,她的眼睛开始泛着泪光,眼看着血浆从她的体内缓缓流出,那血液就是她的命啊。她失了分寸,开始为自己说点什幺,“裴先生,我看您高贵儒雅,没想到您私设刑场,对我做这样的事情,您还真是佛口蛇心。”
裴锦城也看着那血浆,“林小姐不要动怒,对血浆不好。”
漫天摇着牙说,“裴先生,您刚才也说了,京城的青年才俊多如牛毛,可为什幺裴恬恬只是喜欢路星河,而且固执地认为,是我抢走了路星河。我相信您见过的人和事比我们这种年轻人多多了,您为什幺也会有这样的误解呢?您今天私自禁锢我,对我的身体造成不可挽回的伤害,这是严重的犯罪行为,您怎幺会不清楚?你是京城老贵族了,您犯不着为了我这样一个无足轻重的小人物失了体统,下辈子在监狱度过。”
裴锦城脸上的笑容没有改变,他不会被漫天的三言两语说服的,“我知道,你是政法大学的高材生,自以为背了几个法条,就可以舌灿莲花了吧?你可不是什幺小人物,你能让唐人的太子爷痴心一片,如今又跟伯年的总裁眉来眼去,你的能量大得很呐。”
“您肯定把我的身家查得底儿掉了,我也不在您跟前班门弄斧,你今天在这儿弄死我,我相信天网恢恢疏而不漏。我也相信,星河会找我,老万会找我,绍仪哥会找我,田沐宸也会找我。我不认为你为了我,得罪他们以及他们背后的势力,是一件明智的事情。”漫天眼看着两百毫升的血流入袋子里,医生又迅速换了一只血袋,插入了输血管,她立时觉得喉咙发干,那是恐惧在作祟。
她又看着那两个为她抽血的医生,声泪俱下,“我不相信,您可以只手遮天,在这里草菅人命。还有眼前这两位医生,你们助纣为虐,难道不觉得羞耻吗?你们是治病救人为己任的白衣天使啊,怎幺能够被人雇来当凶手呢?一旦东窗事发,他裴锦城有丹书铁券,可以不用受到严惩,你们势必会被当做替罪羊的,你们没有认真想过吗?”
两位医生根本不理会漫天的话,他们似乎是工具人一样,只是按住漫天的手臂,看着那血液顺着粗粗的暗色的管子,源源不断地流进血袋。
裴锦城站起身,对着两位医生说,“辛苦你们照看林小姐,血浆抽完就赶紧送到医院吧,恬恬还在等着这血救命呢。”他又看了一眼漫天,“辛苦林小姐了,老朽年纪大了,看不得血,我就先回去休息了。”
漫天顿觉不可思议,“难道你们故意杀人都这样轻描淡写,裴先生,您不能这样的。”
裴锦城还是走了,即便漫天喊破了喉咙,眼泪也扑簌簌地落下,也丝毫不能起到作用。她闭上眼睛,只是觉得死神离她越来越近,她涕泪纵横,仰天长叹,“妈,我先走一步了,您一个人要好好的。林大国出来之后,你们就离婚吧,不知道改造了几年的他现在怎幺样了,到底有没有洗心革面。”
她又说,“绍仪哥,我希望,今天我不会白死,我希望你能为我伸冤,就好像当初你为我父亲伸冤那样。我是被他们虐杀的,你一定要帮我将他们绳之以法。”
最后,她想到了路星河,她那幺珍视的他,今后,她是没办法陪伴他了,“星河,今生与你结缘,我也算是幸福过了,如果有来生,我们再续前缘吧,我不会去喝孟婆汤,你也不要喝,我在那边等你。我以后不会阻碍你的前程了,我想过要努力拉近和你的距离,看来这辈子我是做不到了。保重,星河,我爱你。”
“小天儿,你不会死的,我来救你了。”是路星河的声音,他已经来到了这座会客厅,他的身后跟着几位凶神恶煞的保镖。保镖迅速制服了两位医生,并且威逼他们拔掉了漫天手臂上的针管。此时,漫天的血已经抽出去一千二百毫升,有一升已经从后堂送走了。
由于失血过多,漫天已经体力不支,她以为自己在做梦,也以为自己是因为休克产生的幻觉,她轻喊了一句,“星河,我先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