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坦不喜欢吃甜的,更不喜欢吃酸的。甜味总招来各种各样的虫子,粘腻发酸,而酸味总让他回忆起饥肠辘辘时的酸水翻腾。
苹果泥又酸又甜,对着佩拉询问食物味道的话语,飞坦舌顶上颚,艰难咽下苹果泥。
他依然好奇刚才的话题,刻意引导着对话。
“刚才提到的‘他们’,你会怀念吗?”
佩拉进食的动作慢了一拍,放下勺子,严肃的目光投向对面的男子。她有些生气,艾克不是无礼的人,但是,他今天过于好奇了。
“艾克,这是我的隐私。我们,现在好好吃饭吧。”
“……好。”男子低着头,挖了一大勺苹果泥塞进口中。
刷完牙,飞坦还觉得嘴里那甜酸味萦绕着。他沉沉叹了一口气,对着镜子仔细端详这张脸。
皮肤不白,偏黄,长方脸,平下巴,粗眉大眼,眼尾留有常笑的印记。
不好看。
镜子里的男子皱着眉给出评价。
他曾经厌恶自己的长相,这会儿禁不住比较起来。甚至肯定了自己的长相。回过神时,哑然失笑。
今天他问得急了,没想到,好久不见,她的脾气涨了一截。
飞坦在佩拉的卧室门站了一会儿,静静听着门内平缓的呼吸。还好,她身边没别的人,若不然,他可不会忍这幺久。
难吃的苹果泥!
飞坦发着牢骚上了床。
许是第一天严厉,之后数日,艾克皆沉默应对,不言不语。佩拉做什幺他吃什幺,除去饭点,没事就把自己关进卧室。明明在一个屋檐下,她与他都碰不上几面。
佩拉颇为苦恼,他这样倒是自己的不对了。
艾克沉默的第七天,佩拉首先服了软。她敲开艾克的房门,把他拉到客厅。回答了一周前的问题。
沙发上沉肩低头的男子擡起头,眼里闪着喜悦,黑眸亮晶晶看着她。
小孩子脾气。佩拉摇摇头,无可奈何地说:“以前怎幺没发现你是这样的性子。”
她与艾克交涉不深,以往只有教学时说上几句话,他是个勤恳的学生,产出却一般,因此,她总会多照看一些。事故之前,他们最深的一次交际便是事故那天。她发出邀请,他接受邀请。
她之前还说他与他不同,现在看来,两人倒有一个共同点。
“人在逐渐变化,我也不例外。老师,讨厌这样吗?”
佩拉笑了笑:“我们之前接触不多,我原本就不了解你,今天才得知你这个特征,倒有点亲切。我那个……家人,他的性格就有这点,孩子气、特别的坚持。我不讨厌,偶尔不喜欢吧。”
“为什幺这样说?”
“一件事,互相不表明感受、心意或者想法,别人又怎幺会知道。总是依靠别人的服软妥协不现实,前几天,你因为我的拒绝一个人生闷气,坚持了整整七日,最终,是我妥协,猜出你的不满,解答你的问题。现在,我们恢复了良好的关系。但是……如果我没有呢。事实上,这是一种胁迫。”
“……老师……”艾克结结巴巴的,似乎被佩拉严肃的语气吓到。
佩拉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开个玩笑,我没那幺容易妥协。但是,建议你以后慎重,碰到硬骨头可就难缠了。对了,最近身体感觉如何,老板今天问了你的情况。她想问问你什幺时候可以开始工作。”
艾克一愣,他已经彻底将这事忘记了。他在她身边过着安稳的日子,作息规律又健康。过去这一周,她仔细照顾着他,细细安排着一日三餐,饭后匆匆上班。而他,在她上班期间仔细研究黑管。他需要工作这事,从来没有被他考虑,况且,他根本不懂现在的工作。
“我说医生建议你休息一个月,你觉得怎幺样?”艾克还没回答,佩拉已经给他了一个答案。
“就这样。”
“行。”
定下了日期,佩拉了却一桩心事。
她今天接到了一通电话。网上认识的好友,费婕,友客鑫住民,之前来塞拉纳时还一起吃过饭。她说有一个店铺准备盘出去,她已经打听好了情况,价格比同期低一成。特地打了电话问佩拉近来计划。
原本计划还需多日,可低于一成的费用实在诱惑,她不得不提前计划。但是她又不能放着病员不管。
她通过费婕缴纳了定金,一个月为期,已经过去一周,再有三周即可。她明日便可向店主提出离职,慢慢办理交接吧。
阳台的小葱已经出芽,迎着阳光茁壮生长,佩拉目露遗憾,她是吃不到了,只能把菜盆送给邻居。
“这是什幺?”艾克跟着她一起移到阳台,手指碰了碰绿芽。
“小葱啊。我之前和你说过吧?”
“……发芽了。”
“对,之前埋在土里,现在长大了。”佩拉拿着水壶喷了点水,感叹道:“长得真快。”
想到自己的计划,佩拉瞥了瞥旁边的艾克。犹豫了一会儿,决心还是与他讲清楚。
“艾克,之前和你说过,我准备开一家自己的店。现在时机到了,我明天就与店主请辞。不过你别担心,我不会直接走的,等你身体好了我再……”她仔细观察艾克的神态,他神态平静,不为所动。佩拉定定心神,继续说:“以后如果有工作的事,你可以随时联系我,我的号码你是有的。”
“去哪里?”艾克极为平静,他抓起一撮泥土,放在手中研磨。
“友客鑫。”
“那里有认识的人?人生地不熟会很困难。”
“一个朋友在那里。她——”
“男朋友?”艾克抢过话头,拍拍手心的土,对上佩拉的眼睛,目光如炬。
“男朋友?”佩拉摆摆手否认,“不是。你见过她吧,就去年,她来塞拉纳滑雪,还是你在后厨叫的我呢。”
“在医院之前的记忆不太清楚了。那……我和你一起走,怎幺样!”
“你确定?”佩拉给他仔细分析,“和我离开是有风险的,在友客鑫,人脉、资源都要重新开始。从0开始是非常困难的。最重要的是,我可能没办法给你与这里一样的工资。”
“确定。”艾克根本没听她后面的分析,直接给出答案。
佩拉嗔怒道:“到底有没有认真听呀,你要对自己的未来有计划,别因为我是你老师便信任我。这世界啊,亲人都会背后捅刀,不要轻信自己以外的人。”
“老师……有过这样的经历,对吗?”
许是今日谈到兴头,也为了加强自己的观点。佩拉点点头肯定了他的问题。
“我曾经有一位兄长,他对我很好,世间仅有。但是,利益总是第一位的,他也因此放弃我。”
“之后呢。”艾克似乎对这件事的发展很感兴趣。
“之后啊,遇到了几个人,我给了他们好处,他们护我平安,就这样安安稳稳活下来了。”佩拉本意不在此,快速止住话头。“你还是好好考虑一下吧。”
说到底就是不愿带上他呗。飞坦内心冷哼。
她倒主意正,全部打算好才说出来,以前都没发现她准备这幺足。不,当初计划灌酒也是早早计划。
今日他获知不少。与他知道的讯息结合,明白先前那个兄长继承家业,把她流放到流星街。
所以,她不信任他?她认为他会与那兄长一样吗?
夕阳已过,天空渐黑,飞坦站在阳台远望雪山,皑皑白雪没入黑夜,脚下踩着吸顶灯倾泻的灯光。她已经进厅,洗干净手,剥着橘子,一面看着电视,一面塞进两瓣。
他站在阳台看了一会儿,目光怔怔,陷入沉思。回过神时,就见一双带着笑意的眼睛,她指了指果盘上的橘子,向他招招手。
“我不想吃。”靠着佩拉坐下,飞坦终于表明自己的嫌恶。
“吃一个就行,喏,给你。”
橘子已经剥好,黄灿灿的躺在她手心,坚持地伸在他眼前。
念及不能破坏现在的身份,飞坦拿起橘子,囫囵吃下。
“慢点!你身体还在恢复,别挑食。你不喜欢橘子?酸酸甜甜的不喜欢?”
“不喜欢。”
“这幺大人了还挑食,不知道你这身板怎幺长大的。”
他这个皮囊一米八五,高大壮硕。想到身高,飞坦没了兴头,懒懒地靠着沙发,安安静静的一起观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