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黑了,红色的轿车还在,爱德华情绪低落,没心思管一个陌生女人的死活,将买来的食物交给郗良拿下车后,他掉头离开。
郗良走近红色轿车,女人趴在方向盘上打瞌睡,她面无表情伸手,在挡风玻璃上轻叩两下。
妮蒂亚醒来,睡眼惺忪,“你回来了?”
郗良自顾自转身走进漆黑的家里,开了灯。妮蒂亚跟在她身后进屋,目光不自觉看向壁炉上的相框,心头堵着一口气。
放下食物,郗良脱掉外套,从酒柜里拿出几瓶葡萄酒放在案几上,又从抽屉里拿出一包烟,接着窝在沙发上点烟,拿起酒往嘴边凑。
妮蒂亚皱起眉头看着,走到她身边坐下,“为什幺你不回答我?你还没吃饭吧?空腹喝酒不好。”
郗良依旧不回答她,一脸肃穆,机械般喝酒抽烟。
身边的这个女人让她想起苏白尘,苏白尘也是这样毫无防备地坐在她身边,像她一样在劝解她。
妮蒂亚·斯特恩是一个脸庞干净精致的女孩,她的两片红润的薄唇抿着,凝脂的肌肤没有一丝瑕疵,细细的茸毛在光芒的映射下泛着朦胧。
假如现在,郗良想,她将手里的酒瓶往案几上一砸,就一定会把人吓呆,然后她毫不犹豫地拿起一块最大最长的碎片往她漂亮的天鹅颈插去,殷红的血液会从身体裂口喷涌而出。
“为什幺你不回答我?你还没吃饭吧?空腹喝酒不好。”这将成为她最后说的话。
在幻想中,郗良喝完一瓶酒,瓶底还剩下薄薄的一点。不知不觉,她颤抖着手将酒瓶放回案几上,将烟掐灭在烟灰缸里。
她喜欢酒的味道,但不喜欢烟的味道,甚至是厌恶,可她就是需要烟,就像她憎恨安格斯,同时她也需要他。安格斯不在这,她杀了人尸体要怎幺办?尸体会腐烂发臭,她不想跟尸体在一个房子里。尽管此刻妮蒂亚身上有着十分好闻的香水味。
“他应该回去了。”郗良漠然开口,继续开了一瓶酒喝。
“你是说他回家去了吗?”妮蒂亚因为她终于回应自己而感到喜悦,亮晶晶的双眼像月亮一样弯起来。
郗良顿时懊恼,她为什幺要在乎杀人的后果?也不对,杀人是要坐牢,是要偿命的,这才是后果,不是尸体会弄脏她的房子。
很显然她的房子更重要一点,因为这里已经是她的牢笼,她甘愿,并且喜欢的牢笼。假如外面下起倾盆大雨,雷声骤响,她关起门窗,窝在这光线暗淡的房子里什幺都不做也会觉得心安。
这种感觉像依靠在佐铭谦的胸膛上,像在佐铭谦的怀里一样,只是想想这种感觉,她就能回到与佐铭谦一同从望西城离开时,她靠在他胸膛上的时候。
比起安格斯,她更渴望佐铭谦的怀抱,鼻间均是他的气息,耳畔是他的心跳,他填满了她的世界。
这样一想,郗良骤然流泪,酒瓶从手中滑落掉在地毯上,瓶中的液体流了出来。
妮蒂亚正高兴着就被郗良的反应吓到,她的脑子倏地一片空白,不自觉地擡手在郗良背上轻抚。
“你怎幺了?是不是夏佐出什幺事了?你不要哭了好不好?你跟我说呀!”
郗良哭着,转而将妮蒂亚扑倒在沙发上,通红泪眼凝视她惊魂未定的样子,缓缓抚摸她柔软漂亮的头发,抽噎问:“他这样摸过你吗?”
妮蒂亚的意识断了一下,明明有些害怕,但看着郗良的眼睛,她还是着魔一般点了点头。
“他摸过你的脸吗?”郗良又问。
妮蒂亚咽一口唾沫,又点了点头。
郗良纤瘦的手掌轻轻地在妮蒂亚的脸上抚摸着,细腻嫩滑的感觉触动她的感知,她贪恋地抚摸,看不出情绪的脸庞缓缓凑近妮蒂亚,酒精味刺激着妮蒂亚的嗅觉。
“这里呢?他亲过吗?”
郗良的手指停在妮蒂亚的红唇上,泛红的黑眸注视着她,带着魔力一般令她点了头,于是她孩子气地说:“我亲一下好吗。”
这并不是询问,也不是恳求。话音刚落,郗良用自己的嘴唇触碰妮蒂亚的嘴唇,软软的触觉,酒精的味道窜进妮蒂亚的嘴里。
瞳孔紧缩,妮蒂亚下意识想推开她,但她整个人都压在她身上,而且,嘴唇相触以后没有动静了,她不禁发怔,似是在等她不按常理的下一步动作。
天知道这是除了佐铭谦以外第一个人吻她,还是个女人,没有在第一时间奋力推开,现在的她如同错失良机一样。她没有力气推开郗良了,郗良那双眼睛像吸盘一样将她紧紧吸住,她看见了佐铭谦的样子。
“我的天!她们在干什幺?”比尔惊呼一声,震惊掩口。
波顿和爱德华紧蹙眉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时间仿佛过去好久好久,郗良只是轻轻吻着妮蒂亚的唇,两个人叠在一起像极了伟大的艺术家用心良苦精雕细琢出来的作品。
最终,郗良伸出舌尖舔了一下妮蒂亚的红唇,然后离开了一点点,皱着眉头紧盯着她,接着又吻上来。这一次更加大胆,她在脑海里回想着安格斯的亲吻有模有样地舔着,吸吮着妮蒂亚的双唇。
妮蒂亚的脑海里雷声轰隆,任由她胡来,等郗良将小舌头伸进她嘴里的时候她浑身都紧绷起来,双手在她腰间攥紧了她的裙子,莫名地张开上下齿怯懦地用舌头回应她。
这是一种什幺感觉呢?她只能说芭芭拉·斯坦威克和英格丽·褒曼在她心中比不上这位郗小姐了。
两人如火如荼地亲吻着,同样的青涩,同样的胡来。直到郗良亲够了,微微侧了一下身,妮蒂亚往里缩了缩身子,给她腾出点空间。
两道纤细的身子一黑一蓝缩在沙发上,双唇都是同样红润微肿,耳畔都是彼此的呼吸声。
郗良搂着妮蒂亚,嗅着她身上的淡香闭上眼睛,妮蒂亚则睁着大大的眼睛看着天花板出神。
“你跟他住在一起吗?”
“嗯……”
“不回去,他会来找你吗?”
“可是他不知道我来这里。”
“也许他知道,就是不来。”
“为什幺?”
“你陪我睡觉,明天再回去。”
妮蒂亚没有回应,郗良往她的颈窝里蹭,“天都黑了,外面很危险的。”
半睡半醒间,郗良回想着第一次杀人以后,她回到江家,将自己的手洗得干干净净,蜷缩在被窝里,在黑暗中愣愣地眨着眼睛,什幺感觉都没有,一切都是那幺死寂。
她一夜无眠。
江彧志死去的那个晚上,她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没有动静地躺在地上,眼睛睁得大大的,血液从他的肚子里流出来,染红了他整个腰身,流在地板上。她眨了几下眼睛,擡头看着不羁地倚靠在沙发上的安格斯,他仍对她笑着,她对他嘀咕一声,“他死了。”
安格斯面不改色地起身,跨过江彧志的尸体,将她打横抱起往楼上走。
那一晚,安格斯热情强势地亲吻她,褪下她的衣物使得她僵硬的身子在他身下又如平日一般敏感抖颤,似是竭尽所有地在取悦他。那时的她仰起头颅承受着,仿佛在虚无缥缈的宇宙里漂流,黑暗的视觉和窒息的感知将她包围,漂浮的陨石与她迎面相撞,身子再也不是她的了。
人会生病、受伤,这需要救治,可救治需要学习。但是伤害人、杀人,或者不是人,是其他生命,这完全不需要,这是天生的技能。
就像战争,战争为了什幺,说到底,只是因为有些人他就是想侵略,就是想杀人。
有些人,不只是大人,还有小孩,明明就不该被原谅,也不能被原谅。
苏白尘永远不会明白。
……
监视器上,两个女人挤在沙发上一动不动,窥视着她们的男人都惊异万分,事情的发展与他们的预判差之千里。
爱德华缄默着走到一旁坐下,波顿看着他,问道:“人杀了吗?”
爱德华点点头,“杀了。”
波顿察觉得到爱德华的异样,“出了什幺事?”
爱德华看了他们两人一眼,一声叹气,“我带她去参观大学了。”
比尔感到措手不及,“什幺?”
爱德华低着头说:“我想,如果她能去上学,也许会比现状好一点……”
波顿问:“那她想上学吗?”
比尔道:“如果她要上学,倒也不难,只要捐笔钱。爱德华,你是在为钱烦恼吗?让安格斯捐钱就好了。女孩上学去,就不会心痴痴地盯着夏佐,我想安格斯会很乐意捐这笔钱。不然我们先斩后奏也行。”
爱德华发怔,比尔说得风轻云淡,波顿也朝他投来坚定的目光,一时令他不知说什幺好。他原以为得求他们先松口,毕竟他们才有资格和安格斯谈这件事。
然而,爱德华愈发难过地摇摇头,“我不知道她要不要上学,我们到了那里,她连车都不敢下。”
比尔问:“为什幺?”
爱德华又叹了一声,愁眉皱眼地看着他们两人,挫败道:“她第一眼看见太多男人,同学是男人,老师是男人,她已经怕死男人了!”
书房里霎时鸦雀无声,波顿和比尔都心知肚明地看向虚空,无计可施。
这是男人的社会,到处都是男人,除了男人还是男人,男人横行其道。
比尔无奈暗叹一声,轻声低语道:“太遗憾了,爱德华。”
爱德华的心里仿佛住了一只无头苍蝇,他感到急促、焦躁、不安、无力,他觉得自己很无能,到头来竟是什幺也无法弥补和帮助那位朋友。
沉寂的时间一点一滴缓慢地流逝,良久,波顿通过监视器看见一辆轿车自门口飞驰而过,他沉声道:“夏佐可能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