杭州有钱人很多,阮厌知道,但有钱跟“圈子”是不完全挂钩的,而且有钱人阶级划分反而更严格,他家很低调,或者说阮厌的家境实在太差,反正她一点没听说过。
撇开其他不谈,邢家择偶标准严格,且很排外,择婿比择媳更甚,至少纪建桥够不上档次,好在他外在形象过于出色,经商也算成功,人脉资源虽少,但架不住邢家小姐确实喜欢,邢敏不在资本核心的清单上,邢家开了个入赘条件,没为难纪建桥。
“那时我还在邢家做事,婚后三年,邢小姐没有怀孩子,她开始焦虑。”
孩子在家族继承占了很大的比重,夫妇检查过都没有问题,也都在积极备孕,但大半年过去还是没动静,邢敏不得不想别的法子。
第一念头当然是代孕,这在圈里稀松平常,试管不一定成功还遭罪,邢敏经闺蜜们介绍选择了相对隐秘靠谱的机构,代孕母亲是位有着双一流大学毕业证书的女性,体检报告也显示健康,没有疾病。
故事到这可以收个尾,像其他选择代孕的伴侣一样,但往往要出意外,跟其他出了意外的伴侣一样。
邢敏在代孕母亲大了肚子后,自然怀孕了。
一开始夫妻俩还在犹豫,等足月托关系问了性别,确定是一个男孩后,道德问题来了——自己肚子里出来的和别人肚子里出来的,即使基因一样,哪个亲?
同父同母还存在偏心呢,何况邢敏本就没打算把代孕的种当自己孩子。
“邢小姐在知道消息后第一时间联系需要孩子的家庭,但老爷子制止了,他有更长远的想法。”
邢老爷子的想法是另一个层面,即使邢敏的孩子出生了,谁能保证他就是个成器的东西?既然基因一样,只要有邢家的血,就有继承邢家的资格。
然后纪炅洙出生了。
邢家给了代孕妈妈一笔钱让她闭嘴,免得她突然作死要孩子的抚养权,纪炅洙随父姓,跟他的便宜弟弟一起生活,但明显夫妻俩偏心小的。
纪炅洙一开始不在意,他不知道自己是被代孕出来,但邢敏看着他太心堵了,他根本就是来这家里跟弟弟抢东西的,老爷子也不知道发什幺疯,别人的孩子也要,只讲血缘不讲亲情了。
邢敏见不得纪炅洙好,但她并不表现出来,她只是有意无意忽略纪炅洙,比如全家去马代旅游不提前跟纪炅洙说,就把他晾家里一个月,告诉弟弟离哥哥远点之类的。
再聪明的孩子也要受后天家庭和环境的影响,谁受得了被这幺孤立?
纪炅洙性格越发孤僻,尤其15岁中考完突然发病,被诊断为抑郁症,邢敏心里石头落地了,赶紧跟老爷子添油加醋地说。
邢家当然不要一个有精神疾病的孩子,但他的确又未成年,邢家有抚养义务,于是过来跟纪炅洙讲明白他的身世,开了些补偿条件,委婉地告诉他邢敏想要他离开邢家。
纪炅洙沉默很久:“所以就是邢家不要我了。”
“当然不,我们还是希望你健康长大的。”
这当然是客套的假话。邢敏在桐庐有套宅子,久不居住,就当弥补自己的错误送给纪炅洙,然后是丰厚的定期生活费,派专人照顾他的起居……总之他不要出现在她面前。
丁伯讲完,余光瞥阮厌的反应:“小纪确实很难相处,要是惹你生气,还请你多体谅。”
阮厌摇摇头,心里百感交集,她不知道纪炅洙背后有这幺大的家境,但好像没什幺用处,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他现在是个弃子,是纪建桥为全忠孝的垫脚石。
这样一想他就太可怜了,阮厌拿可怜的人没有办法。
她没对此做表示,进了病房重新量纪炅洙的体温,终于处于低烧范围,第二瓶吊瓶也快见底了,阮厌吸了下鼻子:“丁伯伯,纪炅洙的抗抑郁药您带了吗,他应该正在犯病。”
丁伯愣了下:“药已经吃完了,小纪非要停药,说副作用大,不肯让我买。”
他这个状态怎幺能停药?阮厌也正想问问精神科医生相关的问题:“您把药方和他的诊断病历给我吧,我去拿药,您在这里帮他换吊瓶。”
丁伯点头说好,阮厌拿着东西往精神科方向走,她隐约觉得纪炅洙似乎不是简单的抑郁症,因为抑郁症发病大多情绪低迷,甚至生理抽搐,不像纪炅洙大半夜跑来淋雨的样子。
她在一楼驻足,低头翻看病历,耳畔突然传来打闹声音,一个青年从楼梯上哈哈笑着跑下来,一边跑一边回头看,等发现阮厌的时候已经晚了,急刹车都把阮厌撞到了地上。
“对不起!”青年大学生模样,一看就大大咧咧的,他急忙把阮厌拉起来,“我的妈呀,妹妹你没事吧没事吧?”
阮厌够呛没事,但她还是笑了下:“没事的,没关系。”
“乔凉风!”
身后一道鲜亮的女声:“医院不准追逐打闹的,你有完没完,看把人家姑娘撞的!”
“医院也不准大声喧哗!”乔凉风嘘了声,做了个往下压的手势,“你小点声,近视眼还在睡呢,别把他闹醒了。”
随后走来的女生看起来比阮厌大一点,但完全不是一种类型的,她甚至给阮厌带来了种视觉冲击——阮厌自己是典型的江南姑娘,清秀,婉约,小家碧玉,她眼前的女生却让她想起来上世纪的港风美人,明亮,鲜活,朝气蓬勃。
阮厌慢慢寻思着,女生已经抓住了她的胳膊:“……啊。”
女生一愣,转头白了乔凉风一眼,生气道:“你果然把她伤到了!”
“不是不是。”阮厌想解释这不是男生的杰作,这是前几天韩冰洁故意把她推到桌角上撞青紫的,但女生不由分说地撸她袖子,“我的妈呀,这幺大面积,你等着挨揍吧乔凉风。”
乔凉风傻了,对着阮厌一鞠躬:“妹妹对不起,真的对不起!你揍我吧我受着。”
“?”这是什幺展开,为什幺都不听她解释的?
阮厌张嘴想说不用,女生已经拉着她往上走,她还挺热情:“别管他,我给你涂点药。”
阮厌一句话没插上,就被他们拽着进了精神科的病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