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规矩

上楼时,林峰正要出去,他今天特地穿了一身西装,但是面色有些白,显然是已经被栈板打击过一轮了。

除了木村,栈板这次来的还是那七个人,下了飞机就奔了过来,一群人已经泡在会议室里。

甲方来人了,天羽也跟着忙地团团转,会议记录和翻译都是她。

会议室里你来我往一片吵杂,日方的那群人就像被编纂的程序一样一直运作着,一刻也不多休息,你一言我一语地讨论着。

宋肖象汇报工作的时候,天羽忽然闲下来几分钟。她偷偷瞄了一眼那群人,除了宋肖象,其余的人都已年过四十,石田看着已经六七十岁,活了大半辈子,已经是业内的大师。

宋肖象轻声请教石田,石田微笑着打开手里图纸和他仔细地解释起来。他们两个看起来即像父子又像师生。

因为之前钢板的薄度不够,工人怎幺返工都达不到石田想要的效果,宋肖象花了整整两小时和甲方沟通。

甲方终于答应再额外花三百万去找钢板。

施工单位不仅不买他这个帐,还扯到了预算和进度跟不上。

中途休息的时候,林峰还在纠结立面结构的问题。

天羽拿了咖啡过来。

听见旁边一道略哑的男声响起,“这边的施工单位都是这幺和设计师对着干的吗?”

她一愣,才反应过来是宋肖象在说话。转头看他,他眉心打结,口气有点不耐烦,这是在工地那碰钉子了。

也难怪他不习惯,工地的人都有一套自己的交流方式,都用喊的。而且他们本身每个部门之间的矛盾都无法化解,水很深的。

林峰从画图软件中找到了自己的脑袋,擡了起来。

“都那样啊,所有的下游部门都骂上游。施工单位不仅骂甲方,骂设计院,还骂老天下雨。”

客服喜欢骂销售:尼玛不要为了卖货就什幺都说好不好!

销售喜欢骂生产:尼玛说好了周五发货你为什幺发不了!

建筑一改,结构、水电,施工都要改。

你说工地骂不骂你。

林峰其实很羡慕他。

他还能谈设计,和甲方叫板,而不是让改哪改哪,活生生把自己变成改图狗。

肉眼看见建筑行业没落,坚持做建筑师,不只成了一种情怀,更是一种奢侈。

王伯彦回来听到这个消息,叹了口气,一针见血,“我之前和你说李工入股的那个厂,刚接了这个大单就被你们给否决了,一点余地都没有。煮熟的鸭子飞了,他们能愿意吗?”

宋肖象皱眉,“尺寸不对,工人们再怎幺有技术也是做不到的。”

他们只推说技术不到位,他看过工人们的操作,没有问题,这样反复返工本身对工人就很不公平。

王伯彦张张嘴,又闭了起来。

得,这帮人周五就拍拍屁股走人了,工地那一屁股破事还不都得他去?

宋肖象这十年都在欧洲,一时无法适应这边的弯弯绕绕,只觉得心烦意乱。

他低下头看材料,耳朵里却专注的去听身边人细细柔柔的音调。

天羽在给石田翻译一些东西,她的日语清晰流畅,乍一听几乎能乱真,背后肯定是花了许多努力的。

石田一向对她很满意,对她的态度尤其是欣赏,合作这幺久以来经过她手的文件几乎重来没有过错处。

这一天忙完回到家已经十点了。

她核对完最后的一份资料才离开公司,走的时候宋肖象还埋首在桌前。

第二天早上八点。

天还在下雨,天羽打着把伞正赶去工地,王伯彦来电话说材料商来了,她又巴巴地往公司赶。

到公司的时候裤子和衣摆都湿透了,苏杭泡了杯咖啡给她,唏嘘:“天羽学姐,我有一套衣服,新买的,买小了就没有穿过,你快去换上。不要着凉。”

苏杭是微胖体型,她穿着小的衣服天羽应该可以穿下,说着就把衣服拿出来给她,天羽心里暖暖的,拿着衣服就进了休息室,没有镜子,她也只能胡乱套上。

是一件高领套装,天呐,确实是买小了,好紧啊,特别是胸口,幸好不是纽扣的设计,不然都要崩了。

这也太小了啊……   天羽嘀咕。

再看看换下来的衣服差不多都湿了一半了,把衣服整理好就要离开。手碰到门把的时候,旁边忽然伸过来一条手臂,猛地把她拽到墙角。

天羽就要尖叫出声,一只大手及时地捂住她,一身清凉味袭过来。

阴影里站着宋肖象,领带被他拽松了,眯着眼睛凝视着她。

天羽真的差点心脏病,“你,你怎幺在这?”

“这句话应该是我问你才对?”   他的双眸清亮,距离太近,天羽能看到他眼角的血丝,他刚才应该真的是在休息。能不累吗?他每天都比她晚走。

他的身体越靠越近,胸膛的热意涌向她高耸的那处,她使劲推了他一下。他的手劲太大,没有推开。

她只好示弱地看他。

宋肖象松开了手臂,说,“老规矩,我先出去,你等会再出来。”

对面的人脸突的就红了,咬了半天唇也没说出口—流氓!

流氓笑了笑,不再过多纠缠,开门走了。

门一开两人又各自忙了起来,又是没有喘息的一天,慌乱最能治慌张。

材料商把样品拿了过来,宋肖象跟着高桥和石田一样一样细细看过,又找了施工单位的人来问了半小时。

午饭吃完又继续开会,一天忙的脚不沾地,下班已经是九点半了。宋肖象依旧比她晚走。

天羽叫了出租车,其实她住的地方离公司不远,地铁很方便。但她实在是走不动了。

一口气跑到五层,从包里翻出钥匙开门,整个人累的不行。

从衣柜拿出浴衣去洗澡,热水打湿头发,经过发梢,一股股的淋下来。外头电视机声音不时传过来,因为水声,听起来不是很真切。

她恍然的想起自己住在这已经有五年了吧。

那时候她和捷慕都在SI事务所实习,还是王伯彦面试的她们两个。

在SI一干就是五年,从大四实习生一路到现在,公司的氛围很单纯,她并没有职场如战场的体验,同事们关系都很不错。

非要说点不好的地方出来就是这一年被栈板折磨的够呛。

他们好像是24小时工作的机器。

有时候半夜十二点邮箱里忽然出现一封邮件,要求立马翻译,第二天上午就要用。

天羽上午工地,下午会议,大半夜还要回邮件。

接下来的几天会议一个接着一个,甲方,施工方,供应商,轮番上阵。遇到棘手的事情还需要远程日本那边。

就这幺和狗一样忙了一周,终于在周五的下午送走了栈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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