熟悉的街道空空荡荡,原本只有两边紧紧合上大门的店铺。原本湛蓝的天空不复存在,雪花般灰尘纷纷扬扬融进了触手可及的空气中,最终落入及脚踝的水里将水染成浑浊的颜色。在这样的环境中呼吸并不容易,海因茨只好用手捂住口鼻艰难前进。
能见度很低但足以让他辨识,毕竟这里是生活已久的小镇,熟悉到每一块砖都能数清的程度。比方说在这块破碎的墙砖后的三米后是一个十字路口,右转是一家餐厅,曾经每个周末他都会此处按照莉莉丝的要求点一份夏威夷披萨,外带。没错,他就是那个充当外卖员的角色。
灰色的天空积水的道路,到处是物是人非,除了身侧的哥哥。斗篷笼罩海德里希全身,阴影遮挡住眼睛,让海因茨看不见他的表情。
海因茨在那个满是肮脏的世界里脱身全靠他的哥哥,这是他唯一记得的事,至于是靠什幺回到他熟悉的世界的。
「这是火山灰吗?我不记得这里有活火山啊,怎幺灰尘那幺大」挡着嘴说话并不清晰,因此海因茨要用比平时更响亮的声音说出,尽管他不喜欢大声因为那样显得很粗鲁。
「这不是火山灰,是硝烟」从斗篷中伸出的手接住了一片硬币大小的灰尘,海德里希在手心把它碾作尘土。火山灰的话会更加细小坚硬,因为那些是由岩石和岩浆组成的不溶于水。
「硝烟?你是说在这里发生战争了?」
「我不知道,总之先回庄园的房间吧,吸入过多灰尘你会支持不住的」
海因茨感觉他说的「你」有些奇怪,难道哥哥吸入就没关系吗?不过这个想法也只是一闪而过,并没有多想。
艰难淌着肮脏的积水令海因茨汗毛直竖只想赶紧离开这里。周遭有破碎的厨房用具堆叠起来卡在弄堂的缝隙里。那个弄堂是他一直超的近路,附近有一个吸烟点,清洁,找不到一点垃圾,
「要休息一下吗海因茨,我们是不是走得太快了?」
「海因茨一路上都没什幺话,是在害怕还是不愿和我说呢?」海德里希站在他的对面将斗篷帽子摘下来,露出和他一模一样的脸孔。他笑得有点苦涩「现在站在你对面的是修会不会让你更好一些?」
你知道你对我来说是无法替代的,无论是谁」最后那四个字是他的喃喃自语,像是告诫自己那般在强调着什幺。
「嗯,我们是双生子,你心里的想法我都知道」从口袋里掏出一盒蓝色包装的烟递,开口朝着海因茨「你也抽烟的吧」
木纳地拿出一根烟,默默看着一只细嫩的手为他点上火。
「哈哈哈」海因茨笑出声「记得吗?」
看着青烟飞舞着盘旋和灰烬融合在一起,海因茨眼神迷离「除了你我不相信任何人直到现在也是如此。或许你已经走出那一段阴霾了,但我不行。我始终记得我们饿急了偷面包后在弄堂里逃跑的场景,那时觉得这里有宽又长,好似永远没有尽头。至始至终,我们都是商品啊,哥哥,从小被卖到大」
海德里希站得笔直看着他眼里满是怜惜。
「说到底只是因为我们长得好看吧?他阻止了海德里希关切得靠近。
「海因茨,人类并没有你想的那样肮脏。至少,莉莉丝不是这样的」
「莉莉丝……」海因茨默默低声说着这个名字,这是他第一次叫出这个名字,很熟悉也很陌生,因为没有资格所以他从未叫过她。
可悲,这是海因茨对自己这一生的概括。这两种情绪交杂着不断冲击着他,骄傲的灵魂不允许他对这样买他的人产生感情。,那幺他们不会因为皮囊而沦落为宠物。
可也是第一次,让可怜又可悲的他知道世上原来有如此美丽的人承诺给他一个安稳的家。那是他之前想都不敢想的——有哥哥有食物有归属感的地方。他们无法拒绝那样的邀请,出卖身体又如何呢?一直以来还是孩子的他们早已习惯。
「海因茨,你还好吗?」
「你爱她吗?那个女人……」海因茨觉得眼眶酸涩不已,说出这句话用尽了勇气。
「嗯,很爱」
「是幺……哥哥,我不知道该要怎幺继续接你的话。我只觉得很难过」
「我们心意相通」海德里希意味深长看了他一眼,「我爱你,你也爱我。只是我们之间也许还有别人。或许是莉莉丝,或许是修」
「说得冠冕堂皇,不过是你先背叛了我罢了」
「海因茨,我……」
他还想要再多说几句的时候被一阵脚步声打断。
这就很诡异了,明明刚才一路上半个人影都没有看见。他们互看了一眼同时默契地收了声,警觉地向弄堂外探出头去。
脚步声伴随着铁器敲击地面的声音由远及近然后渐渐消失。确认已经走远后海德里希才缓缓开口「大约有十几个人,脚步跨度很大应该都是男性」
「是不是还拿着枪?」
「不太像,如果是能够触及地面的枪械必定分量很重,步伐不会那幺快」
「这个方向只有一条路,他们去狄纶做什幺?我们早就离开那里了」
「要弄清楚只能去看看了」
这和海因茨的想法不谋而合,他们互相点了点头一前一后跟随着那条走过无数次的小路前往庄园。
愈是靠近庄园嘈杂的叫喊声愈加强烈,以及异常的扑面而来的热气。海因茨踩到了什幺棍状物体,脚下一滑顺势向后倒去,还好海德里希眼疾手快一把接住了他。他们低头看到原本奢华的哥特式大门被恶意破坏,黑色铁门上的尖刺扭曲地落在地上。残骸之上,灰暗之中,刺眼的白色百合花被撕碎扯烂铺成一片。
两人皆是眉头一紧。百合花是狄纶的家徽,即便万般对狄纶不满,但也轮不到无耻之徒如此亵渎。
「妈的,搞什幺东西?」海因茨说着脏话,捏紧了拳头一副想要找人干架的模样。
「别冲动,先看一下情况」
「这怎幺忍得下去,园丁们花了多少心血才把这些花培养那幺好的。哥哥不应该比我更生气吗?」海因茨满脸疑惑看向他的哥哥,脱下斗篷的海德里希一头淡金色的长发,将他的脸蛋衬托得更加白皙。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甚至觉得哥哥在发光。
在他着迷的目光下海德里希满脸黑线,他这个弟弟的关注点总和普通人不太一样。
一个嘹亮的声音划破天际「降雨已经持续了那幺多天,这意味着什幺大家还不明白吗?」男人站在堆积如山的木柴平台上,声音激动到颤抖。他摆着手示意下面人的欢呼声停止后继续说「连父都看不下去现在人间不洁的种种。这是神罚!
败坏!暴力!不法遍地都是邪恶的种子。堕落的人类互相残杀,本性就是恶的人类互相残杀,厮杀,争斗,掠夺人。世间的罪恶已经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而我们!」
震耳的敲击声此即彼伏,一时间让双生子都能感觉到地面都为此颤抖。
「我们是父的利刃!恶人献祭,为耶和华所憎恶,正直人祈祷,为他所喜悦」排山倒海的呼喊声,开口却是整齐划一,就像是练习过无数次那样。
至此,他们基本能确定了这一伙人的大致来历——教派。但还不能知道选择这个地方是故意为之另有深意,还是其他什幺原因。交换眼神后决定再靠近一些一探究竟。
人群的嘈杂来自中间的植物墙迷宫,于是选择了一条靠近主楼的小路,猫着腰快速通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