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德华回来了,带着十万美元。
“这是夏佐要给她的。”
比尔心里烦躁,“呆子拿钱来有什幺用?她要是要钱事情会这样?”
安格斯有大把的钱,足以换她一辈子的痴情,可她不要钱,只要一个人——夏佐·佐-法兰杰斯。
爱德华闷声递出一个信封。
“这是什幺?”拿出信封里的两张照片时,比尔差点没把午餐吐出来。
照片上是利奥波德·斯特恩和马卡斯·戴尔的遗体,被搬到有灯光的地方拍下这两张照片,他们的惨状在白炽灯下清晰呈现,身体被捅得破烂,像被开膛剖腹,所有内脏模糊不清,下体更是缺了一大块,而那一大块已经成了稀烂的肉泥肉片,被扔在上身的窟窿里,依稀可辨。
“你拿回来干什幺?”
爱德华幽幽道:“他们说大开眼界,要留着给没到场的人看。我就想,应该要留着给安格斯看一下,好让他心里有数。所以我就和他们要了两张回来。”
比尔将照片塞回信封,“你不觉得安格斯是心里最有数的人吗?”
郗良的凶残一次次突破他们的意料,她天生就不是什幺软弱可欺的小姑娘,她随时会发疯,睚眦必报,然而安格斯从一开始便完好无损,这意味着安格斯如果不是命大,便是从一开始就把她当成大敌防着。
尽管防她防得严严实实的,也还要接近她、挑衅她、玩弄她,这就是安格斯。
爱德华改口问:“她还好吗?”
比尔摇摇头,“她闹绝食了,连床都不下,想躺着等死。”
三人轮番劝郗良吃东西,无果,还被郗良指着四箱钱吩咐道:“你们去把那个女人给我杀了,这些钱都给你们。”
有钱能使鬼推磨,郗良突然就懂了这个道理,然而眼前三个洋鬼子无动于衷。
她便嫌他们碍眼,“滚。”
比尔不得已给佐铭谦打了通电话,直接问他什幺过来一趟。
佐铭谦有些迟疑,“你们找我有事?”
比尔把郗良闹绝食的事含蓄地说了一下,佐铭谦那边无声无息良久良久。
“你希望我过去和她说什幺?”
比尔一愣,佐铭谦冷声道:“既然安格斯那幺想要她,你们就得好好照顾她,如果她有什幺三长两短,别说你们,安格斯我都会让他死。”
电话被无情挂断,比尔的太阳穴突突跳。
死寂的书房内,放下电话,佐铭谦转过身,坐在沙发上的女孩冷厉的脸色近在眼前,一眨眼,宽大的沙发上空无一人。
“你希望我过去和她说什幺?”
事到如今,他还能对郗良说什幺?不过一句够了,不过一句——
“良儿,一切到此为止吧。”
郗良不想听这样的话。
年少相遇时,佐铭谦把郗良当成妹妹,在她面前尝试着当一个哥哥,即使他的见识远远逊色于她,即使他实在不知道哥哥是什幺样,他也努力向她露出自己并不擅长的微笑。
他没有当哥哥的经验,没能观摩别人怎幺当哥哥,近在咫尺的只有江彧志,但江彧志不是一个好哥哥,全然没有参考价值。
郗良没有由来的亲近,使佐铭谦自以为自己这个哥哥当得挺好,直到那一天,苏白尘死了。
为什幺?
妹妹为什幺要杀死哥哥唯一的朋友?
……原来,不是要成为兄妹啊?
那是要成为什幺?
后来是怎幺面对郗良在杀人后若无其事的亲近,佐铭谦也不记得了,那段日子,不堪回想,不堪细思。
分开几年后,郗良和江彧志有了婚约,一切本该结束,佐铭谦自欺欺人地想着,郗良有了新的身份,以她的聪明,她对人生会有新的打算,也许多年以后再见面,她叫他铭谦哥哥,便是坦然疏离的。
然而半路杀出个安格斯,他得意炫耀说:“我最近认识了一个很可爱的女孩子。”
这个很可爱的女孩子杀死未婚夫。
这个很可爱的女孩子叫良。
“是不是叫郗良?”
在那一瞬间,佐铭谦恍然明白,郗良没有走远,她一直在他身后,永不疏远,只要他回头,她就在那里。
可又能如何呢?哥哥、情人、伴侣,他不知道该成为她的什幺。
选择哥哥时,心里有个声音在说远不止如此。
选择情人时,心里又有个声音在说不该如此。
错了,也许从相遇时就是错的,后来,苏白尘死,江彧志死,安格斯、妮蒂亚,还有孩子,横亘在两人之间的东西太多太多,郗良无所谓,可他必须面对这些。
“叩叩叩——”
敲门声响,佐铭谦擡眸,“进来。”
女仆推开一扇门,神色不安道:“先生,太太醒了,大哭大闹吵着要见你。”
“知道了。”
女仆颔首关上门,佐铭谦默默看着郗良坐过的沙发,墨眸惘然。
“良儿,一切到此为止吧。”
从今往后,他不会再出现在她的面前,报纸上也不会再有他的只言片语。只要他彻底消失在她的生命里,一年两年,乃至十年二十年,总会有郗良忘记他的一天,总会有郗良对他不屑一顾的一天。
……
郗良在绝食,波顿、比尔、爱德华三人轮流央求她,求她吃,求她喝,好在只过了一天而已,在酒肉面前,她终是忍不住喝点酒,吃点肉,再抽上几支烟。
新年夜,郗良如常早睡,比尔和爱德华如释重负开车回家,一进门却见沙发上端坐着一个金发男人,他低着头,看不见脸庞。
“安格斯?”比尔低呼一声。
安格斯一捋纯粹的浅金发,擡头时,英俊的脸庞上倦意与杀气齐在,湛蓝的眼眸阴冷如晦暗深海。
“安格斯,你怎幺回来的?”
两人上前去,杰克去完洗手间回来,道:“我去接他的。”
“她怎幺样了?”安格斯开口,嗓音低沉,语气轻忽,叫人难辨他的情绪。
比尔垂眸,如实告知,郗良的脾气不好,情绪低落,动不动绝食,吃得也不多,有时吃一口就再吃不下,喊打喊杀叫人滚。
杰克坐在一旁听着,不解道:“她为什幺会变成这样啊?”
郗良干的那件事,比尔早已发电报告知安格斯,眼下他寥寥几句说了一下,叫爱德华去把那两张照片拿来,让安格斯亲眼看看,也满足一下杰克的好奇心。
看见照片,安格斯眉头一蹙,杰克险些干呕出声,捂着嘴巴艰涩感慨道:“天啊……”
比尔继续说道:“我和波顿想过带她到医生那里去,但我们担心她也许会伤害孩子,她甚至想过拿这个现成的孩子去献给夏佐。”
当时郗良像是随口一说,比尔却铭记在心,深深明白,郗良眼里心里当真只有她的哥哥,要倾尽一切给哥哥,讨哥哥欢心,安格斯没份,永远都没份。
摆平安魂会后就可以带郗良回欧洲,永远和她在一起,终究是安格斯痴人说梦。
安格斯听着,一脸平静,讳莫如深的目光凝在照片上,不曾移开半分。
“夏佐不理她了?”他意味不明问。
“我打电话找过他,他说,他不知道要和她说什幺。看样子是不理她了,没错。”
终于,安格斯阴沉的脸色不自觉温和了些许。
多日来,他一直无法放下,如果郗良要死要活闹得佐铭谦招架不住,兄妹变成情人,到那时他该怎幺办,他根本不敢想。
“爱德华,去把杰克车上的箱子拿来。”
吩咐了爱德华,安格斯想起来问:“波顿去哪了?”
“他去肃清吃里扒外的东西,应该要晚点才回来。”比尔道,“安格斯,欧洲那边怎幺样了?”
“我打算让你和波顿过去接手,如无意外,再杀十一个人,我就可以带她回去了。”
安格斯漫不经心说着,比尔看着他,只觉和上回见面时不一样了,此时的他眼角眉梢都写满狠毒的杀意,搭在大腿上的双手静静泛出鲜血淋漓的光彩。
再杀十一个人,之前究竟杀了多少?
现今的安格斯,就和当年他们初到北美一样,为了在此立足,安格斯杀戮成性,脚下尸骸成山,总是冷冷地笑着,一身煞气压都压不住。
比尔悬着心问:“如果有意外,会怎样?”
凡事要做最坏的打算。
安格斯看起来已经被近在咫尺的美梦所笼罩,比尔不得不逼自己冷静点,清醒点。
“如果有意外,”安格斯冷笑道,“这个意外姓佐,不用我说你也知道会怎样。”
爱德华提了一个黑色箱子回来,安格斯一扬下巴,“名单在里面。”
比尔道:“你在欧洲这幺久,没有一点线索吗?艾维斯五世呢?你问过他吗?或者别人……”
“比尔,你觉得我会不问吗?”安格斯面色沉冷道,“我在欧洲这幺久,他一面都不来见我,连韦斯特都调走,扔一个烂摊子给我。”
“韦斯特?你在欧洲一直没有帮手?”比尔惊诧道。
韦斯特父子的情报网是剿杀安魂会必不可少的一部分,没有他们,安格斯去直面群龙无首却为了围剿安格斯而联合起来的安魂会绝对是自取灭亡。
比尔和杰克都一脸震惊,安格斯却浑然不当一回事,讥笑道:“比尔,杀人最好的帮手,是军火。只要你火力够猛,政府都得忌你七分。”
比尔噤声,安格斯自顾自打开箱子,拿出一个纸袋,里面是一沓资料,第一页是一份名单,前两个名字被划了圈。
“十二级成员就剩十三个,其中十一个的底细我都挖出来了,唯独这两个,伊桑·洛和戴维·布莱克,至今什幺线索都没有。”
比尔暂时不想看这些,轻声问:“你有见到查理吗?”
安格斯漠然一眨眼,道:“去哪见?”
比尔和杰克面面相觑,难以想象安格斯在欧洲两年竟然一个故人都见不到,父亲、弟弟、韦斯特,这三方明明必须见的,结果不但没见到,他们甚至不出面帮安格斯一把。
“夏佐,”比尔不死心道,“安格斯,现在只能通过他知道一些佐家的事了吧?”
安格斯靠进沙发背,“去年我问过他了,欧洲有没有佐家人,他说有华人的地方也许有,毕竟全中国不只他一家姓佐的。”
比尔唇角一抽,“这……”
杰克道:“如果欧洲没有别的佐家人,那幺真的只有康里·佐-法兰杰斯,可他死了,事情是不是就结束了?现今他们家的注意力似乎也只放在中东,夏佐很久没有去欧洲,前几天又去中东了。”
安格斯暂时懒得细想这些事,看了看时间,还早,他迫不及待想去见见寻死觅活的小疯子。
“她睡着了。”比尔想了想说,“安格斯,你还是先冷静一下吧,你这个样子恐怕会吓到她。”
小疯子情绪不稳定,安格斯看起来也没有耐心,两人这时碰到一起,没有一方作出忍让,肯定是要出事的。
“我这个样子怎幺了?”安格斯不悦问。
比尔有口难言,杰克直白道:“你这个样子像是去杀掉她的。”
当年在北美安定下来以后,脏活都分给了手底下的人干,安格斯修身养性,好几年才沉淀出轻松、恣意、随和的气质,变得不那幺令人恐惧。
现今回欧洲只待了两年,这些年的修养都荡然无存,安格斯又变回杀戮成性的金发恶魔,一身戾气难以收敛。
安格斯看向爱德华,爱德华连连点头,他顿时觉得手里缺一面镜子。
“那就明天再说,我等波顿回来。”
杰克道:“那我先……”
安格斯道:“等波顿回来,欧洲的事我会一五一十说清楚,你也留在这里听,再回去告诉医生,我就不用去见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