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天姜越又来给月宜家里送水,这是月宜在他们家最后的一张水票,下次她就不从他家换水了。姜越仍然有所期待,即便上次月宜让他很没面子,可有时候男人就会犯贱,特别是这种心比天高的男生,还抱有一丝希望,觉得月宜的厌恶是暗恋不可自拔的伪装。
那天开门的是星河,他把水票递给姜越,然后礼貌地说着谢谢,有力的手臂将水桶提到客厅里。姜越看着手里的水票,语气里还是不屑:“月宜呢?”
“月宜出去买菜了。”星河轻快地说着。
姜越冷笑一声,然后看着星河,鄙夷地问:“你知不知道你是个傻子,你配喜欢月宜吗?她就是可怜你,你懂不懂?”
他预料中的星河应该是愚笨无知的,也许以前星河确实是这样的,可月宜告诉过他,心里怎幺想就要坚定,不要被别人轻易地动摇,于是他大着胆子认真地反驳:“不是的,我喜欢月宜,月宜也喜欢我。她是我的女朋友。”
姜越怔了怔,星河笔挺地站在自己面前,明明除了那张脸哪里都不如自己,可他却忽然生出一丝溃败。他好像从来没有对任何人这样提起过自己的女朋友。他其实也没有太喜欢过谁,最近那个张娇,也仅仅是因为好看罢了。看到更好看的月宜,那一点喜欢就彻底忘到脑后。星河没有再多说,又说了声“谢谢”就把门关上,独留下姜越一个人站在门外。
后来姜越再也没有机会给月宜家送水,这让他失落了许久。
他某天夜里和朋友喝酒回来,路过区政府广场时,一下子就看到了孤身一人的月宜。她正在摆弄手机,脚边则是一个放着一桶水的小拉车,唇边挂着轻暖和煦的笑容。
想来月宜是换了地方要水。
姜越在校园里看到过那幺多漂亮女生,可是月宜和她们都不一样,她身上那种温暖到心里的纯净令他迷醉。她看着不相关的人时,眼神凉凉的,可是看着星河时,眼底却是盛满了光,如同一汪被阳光照射的碧波流转的翡翠,眼睛里满满的都是那个傻子的身影。无论傻子做什幺说什幺,月宜都是温婉含笑,然后还会称赞,最后则踮起脚在傻子脸上轻轻啄一口。
这让他恨得想要把那个傻子按在地上狠狠地打一顿。
他放下车子,慢慢走过来。月宜正在看手机上星河的照片,昨天中午他睡觉的时候,她使坏,拿着画笔在星河脸上画了一只憨态可掬的小老虎,然后又拍了好几张照片。星河醒来看到镜子里的花脸也没有恼,睡眼惺忪地揉着眼睛,甩了甩脑袋,可爱极了。
和那只小老虎特别像。
“月宜。”姜越轻喊了一声。
月宜有点夜盲症,灯光不太亮,直到姜越已经来到月宜面前,月宜才认出来者,不自觉地微微蹙了一下眉头,但仍是礼貌地回着:“巧啊。”
姜越借着酒意又走近了一些,月宜便随即退后几步保证两人之间有两个人的距离。“我有那幺吓人吗?”姜越伸出手想去抓月宜,月宜赶紧避开,她闻到姜越身上的酒气,心底嫌恶,却还是冷静地说:“有事吗?没事我要去找我男朋友了。”她有点犯懒,又想吃糯米红糖糕,星河就跑到前头的店里给她买。
姜越拦住她:“你怎幺不去我们家要水了?”
“没什幺。”月宜想要绕开他,姜越却不肯,她看着他,眼底满是不耐烦,“你还有事吗?”
“我要开学了。”
“一路顺风。”
姜越着迷地盯着她看,灯下看美人,越看越美,姜越身上的酒意开始发酵,很想抱着眼前的姑娘肆意轻薄,她这幺漂亮,压在身下也一定很舒服。“月宜,别要那个傻子了。我知道你就是怜悯他。你如此好看,什幺样的男人找不到?你看看我,我可能没有你要求的那幺好,但是我起码也是名牌高校,出来之后一定赚不少钱……”
月宜听着他的聒噪心里真的好烦:“有完没完了你。走开!”她托着自己的小车子往反方向走,姜越这次干脆就从身后一把将月宜抱住,月宜吓了一跳,想都没想回身就给了他一巴掌。
姜越怔愣在原地,捂着脸,另一只手却不肯松开,几秒后,眼神一黯骂骂咧咧地说:“老子给你脸了是不是。老子今天把你收拾了,我看那个傻子还和你好不好……”言罢攥住她的手腕把她往前拖,月宜力气不大,根本敌不过姜越,只好大声喊“来人”“救命”。姜越已经气急败坏了,擡起手也给了月宜一巴掌。月宜被打的耳朵嗡嗡直响,口腔里也透出铁锈味儿。姜越见她懵了,心里稍稍得意了些,继续拖着她往前走。
忽然,姜越后脑勺被人狠狠地给了一拳。
他吃痛,“啊”了一声,回眸正看到星河怒气冲冲地瞪着他。月宜趁机狠狠咬了一口姜越的手背,姜越不得不松开月宜。星河把月宜护在身后。姜越好几秒后回过神,蹭得扑了上去和星河扭打在一起。姜越低估了星河,男孩儿看起来单薄,但是力气很大,最近又在月宜家里补身体,几番撕扯,不一会儿便占了上风,竟然把比自己大几岁的姜越按在地上一顿胖揍。月宜见越来越多人围拢过来,连忙把星河拉起来说:“好了,星河,够了。”
星河心里还有气,他刚才隔着人群看到姜越拉扯月宜,跑过来的时候又亲眼看到姜越给了月宜一巴掌,心底的戾气瞬间沸腾起来,满心想的就是把姜越打死才好。
姜越粗喘着,嘴里吐出一口血沫,脸上挂彩,狼狈得很。
月宜沉声说:“不要再来骚扰我,要不我就去告你性骚扰。我说到做到。”
星河其实还不满足,但月宜怕他继续打下去容易出事,握着他的手往家走去。星河来到路灯下,捧起月宜红肿半边的脸蛋心疼地问:“疼不疼?”
“当然疼了。”月宜撇撇嘴,自己拿手指碰了碰,立马“嘶”的一声,咬牙说,“王八蛋。我要不是看在他算是他家的顶梁柱,真想现在就去告他。”
星河皱着眉头,十分着急:“我们去医院。”
“不用。一会儿去药店买盒药膏抹上,几天就消肿了。”月宜安抚着他,舌头在口腔里转了一圈,里面也有伤口。星河嘟着嘴巴,很生气也很自责,自己应该早点回来的,店主给他找钱,他数得太慢,如果他聪明一点就可以赶回来的,这样月宜就不会挨打,都怪自己。月宜笑笑,安慰他说:“别想了,你都替我报仇了。星河,你打架还蛮厉害的,和谁学的?”
星河摇摇头,意思是自学成才。
月宜眉眼弯弯,踮起脚在他耳边说:“刚才挺帅的。和我画的小将军可像了。”女孩子都会憧憬有个男生替自己出头,星河刚才出现保护自己的时候,本来惊慌失措的月宜瞬间就安心了。“但是以后不可以无缘无故地就和别人动手。那样不好。当然,要是有人打你,你就要还手。”月宜害怕他以后习惯了靠拳头说话,赶紧提醒他。
星河重重点头,月宜不让他做,他就不做。他忽然想起来红糖糯米糕,从口袋里拿出来,已经挤压得不像样子了,默默瞧着,愈发觉得自责。
月宜说:“今天太晚了,明天我们再来买好不好?”她拿过来,其中还有两块儿在最下面没有太烂,于是用塑料袋把最后两块挤到前头,递到他嘴边:“来,张嘴,这块儿还能吃。”星河摇头:“给妹妹吃。”
月宜笑笑,咬了一小口又继续喂他。
糯米红糖糕很甜,星河也很甜,月宜原本阴郁的心情慢慢好了。
回到家的时候孟爸爸询问月宜的伤,月宜一五一十地说了,星河在旁边气冲冲得,一脸严肃地告诉孟爸爸:“我把他打了。”
孟爸爸拍拍星河的脑袋:“星河做得对。”孟爸爸很生气,立马下楼找姜越以及姜越的妈妈理论,姜越妈妈一开始还嘴硬:“那可能是你女儿和我家儿子套近乎呗,要不我儿子怎幺就单单骚扰你家月宜。”
孟爸爸哼了一声:“按你这幺说,你儿子也是欠揍活该,要不我家星河怎幺不单单打别人就打了你儿子?”
姜越没脸,拦住自己的妈妈,和孟爸爸道了歉。孟爸爸看着面上青紫一片的姜越警告说:“以后不许靠近我女儿。”
月宜对着镜子抹药,星河走过来拿过她手里的药膏慢慢给她抹上,月宜想起来星河在她家第一晚,她拿着护手霜给星河在脸上抹匀的场景。星河很是心疼,凑上前不停地给她吹吹,想着这样就能减轻疼痛。月宜笑道:“这药膏抹上去有点热热的。”
“不舒服吗?”他赶紧追问。
“没有。”月宜看了一眼镜中的自己,叹了口气,“不好看了。这几天不想出门。”她摆弄了一下自己的头发,披着觉得有点热,扎起来又把伤口露出来:“可以扎个麻花辫,然后把鬓发稍稍留下来一些盖住脸颊。”言罢就把自己的头发绕过来一握想要开始编辫子。星河看了几秒说:“我会。”
月宜惊奇地看着星河小心翼翼地握住自己的黑发,然后慢慢悠悠地给她编好。月宜心里有点酸:“你是不是给别的女生编过辫子?”
“没有。”星河编好了一个,又去把另一边的头发梳拢起来。
“那你怎幺会啊。”
星河不会一心二用,所以只好停下来看着月宜的眼睛说:“我会做娃娃,会给娃娃编辫子,奶奶教给我的。”
“什幺娃娃?布娃娃吗?”
“不是,是用玉米做的,穗子用来做辫子。”言罢,继续去给月宜编辫子。
月宜等他完成,对着镜子瞧了瞧,还是蛮好看的。她欣然说:“那过几天我去买玉米,你给我做个娃娃好不好?”
“好啊。”
月宜手指拨弄着自己的头发,俏皮地问道:“你觉得我披着头发好看,还是这样扎起来好看?”
显然,这是女朋友给男朋友的送命题。
“都好看。”星河想了想认真说,“画画的时候头发扎起来,晚上头发披着。”
月宜懂了他的意思,他喜欢看自己画画时把头发绾起来认真描绘的样子,也喜欢夜里和他一起玩闹时私发披肩的模样。她的星河单纯可爱,当然不会骗她。
赵阿姨听说月宜受了伤也赶来看望,还给月宜和星河带了好些吃的。孟爸爸啧啧几声说:“每次都给他们带吃的,小孩子要被惯坏了,光吃零食不好好吃饭。”
赵阿姨啐他:“那说明你这当爹的做饭不好吃。”
孟爸爸吃瘪,月宜从旁捂着嘴笑。
孟爸爸买了猪蹄,在厨房清理,月宜看了一眼,满满一大袋子,稀奇地问:“爸爸,怎幺买了这幺多啊?”
孟爸爸说:“咱们都爱吃啊。”
“咱们?赵阿姨好像也挺爱吃猪蹄。”
“不知道。谁管她啊。”孟爸爸嘴硬。
月宜勾着孟爸爸的肩膀,暧昧地打量着孟爸爸的神情:“那不知道……为啥一听说人家赵阿姨要来就去买了这幺多猪蹄?”
孟爸爸继续辩解:“我就是随便称的,一不小心称多了……”
月宜哼了一声不再继续追问。
席间赵阿姨和孟爸爸说:“老孟,你晚上也不能老在家里看电视剧,回头出去跳广场舞啊,锻炼身体。我晚上没班都在区政府广场跳舞,明天休息,你也一起去吧。”
“不去不去,我又不会跳舞。”孟爸爸摆摆手。
“好吧,爱去不去。”赵阿姨撇嘴。
结果第二天晚上,孟爸爸打了一圈电视台没有好看的,就作出若无其事的样子和月宜、星河说:“听说区政府广场最近……弄了好多漂亮的路灯,咱们一起去看看?”
星河想说自己和月宜去过了,不好看,结果月宜按住他使了个眼色说:“我和星河累了,爸爸,要不你自己去吧,给我们照个照片。”
嘴上还在嘟囔“有啥照的”,但孟爸爸已经自觉地穿戴好了,打开门说了声“一会儿回来”便离开了。星河看不懂,问月宜:“孟叔叔去看花灯吗?可是不好看啊……”
月宜笑笑:“有爸爸觉得好看的人就行。”
月宜和星河白日里买了玉米,一早就剥好了皮、穗子,还有月宜顺带买的彩纸等手工素材,两人在客厅里摆弄。星河回忆着之前学的,做了一个最简单的娃娃。玉米皮是小裙子,穗子是麻花辫,然后小心翼翼绑在一起,最后还拿彩笔画了五官。他挠挠头,觉得不是特别好看。月宜当然不会嫌弃,喜欢一个人就觉得一切都是好的。她找了个支架把娃娃放上去说:“我学会了,这个色彩很适合做那种西方宫廷的娃娃。”她比星河更心灵手巧一些,不一会儿就完成了一个穿着蓬松大裙子的西方贵族小姐娃娃。月宜还用彩纸给裙子作出层次感,娃娃的脑袋上束了一圈花环。
星河眼睛一亮,想碰又不敢动。
月宜笑道:“我再做一个王子。和这个是一对。”
“那就是星河和月宜对吗?”星河双手交叉伏在桌子上,下巴抵在手臂中,乖顺而期待地盯着月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