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闻那慕容家行七的小子也在那下面。倒是有些本事的。”林宰相说道。
“老师有话便直说。”祈玉昭坐在旁侧,一身深蓝色的圆领长袍,目光冷清。
“九皇叔想必早就查到了,老夫也只是想做个顺水人情罢了。玉昭啊,老师这把老骨头可是折腾不动了啊!”说罢吃了口茶,接着说道:“这明前龙井当真不错,入口柔和清香,年纪大了,口味也愈发淡了。”
“林大人是说那慕容家的小子是前朝皇室后人这事儿?”白璟卿觉得这人年纪大了越发狡猾了,自己不想动手的事儿,和以前一样找他去办。这老狐狸的名声倒是美了,白璟卿便落下一个手段狠辣的名声,不怪乎文武百官见着白璟卿心底都有着层惧意。
“原来如此。”祈玉昭虽也知道有这幺个人,但他从未仔细调查过,若是真能翻出些风浪,白璟卿这人合该早就处理了。
楼下大堂里聚了好些人,那慕容公子也在里面。雪白的面孔上是一双含着笑意的桃花眼儿,身材高挑偏瘦,穿着一身月牙白的长衫。外头罩着一件绣有雅致竹叶花纹的罩衫。手上拿着一柄纸扇,端的一副风流雅致的模样。
身旁坐着穿着浅绿罗衫的女子正是如玥之,另一边坐着的男子身材高大,轮廓较之旁人深刻许多。瞳孔呈浅棕色,面相俊郎粗狂,一派野性不羁之态。
若是语嫣在此,那她一定能回想起来书中所写的前朝皇室遗孤与外族的拓拔一氏,皆是如玥之后来的裙下之臣。慕容蠡为了她甘愿放弃自己的复国计划。而拓拔奕后来向白慕之求娶于她,被白慕之记恨在了心里,自然也没能如愿。
这几人样貌气度出众,自然十分打眼。加上慕容蠡的才情也十分出色,成了众多人多加注意的一处。来的许多妙龄女子也偷偷红了脸。
“这般当真没关系吗?”语嫣坐在回春堂的小院里,凝起了眉。
要说这回春堂还是祈玉昭帮着林芙租下来的。林芙来到京都,祈玉昭便帮着她找了个地方开了间药铺。如今这药铺也有了稳定的收入来源。原本林芙是想给祈玉昭分红的,但对方拒绝了。
从来京都也快四个月了,祈玉昭这人却像是察觉不到她的心意一般,明明她已经表现得很明显了。在前天林芙终于向祈玉昭坦白了心意。她没能得到理想中的答案,对方说是要想一想,也劝林芙好好想清楚。
从坦白心意那日到现在她与祈玉昭就再也没见过面。对方是在躲她。
“我只想要一个答案,那也能叫我早早死心。”林芙对着语嫣说道。
“那落秋阁就隔了两条街,咱们走过去也不远。应当能见到人。”语嫣拉了林芙的手往外头走去。若是这两人能走在一起也是极好的,若是不成,也是缘分未到了,语嫣心中叹了一口气。
那落秋阁外头就围着好些人,门口摆着大盆的海棠还有些不知名的绿植。语嫣和林芙在外头张望了几眼,并未见到祈玉昭。
倒是里头有人认出了语嫣,将她们两人请了进去。
如玥之见着从门口被人请进来的语嫣有些欲言又止,眼神有些凄婉落寞。倒是叫身旁的拓拔奕心里有了些不虞。
“你认识她?”
如玥之点了点头,并不想多说些什幺。拓拔奕眼见着心上人自那貌美的少女进来后便心情低落起来,不知脑补了什幺,瞧着语嫣带了点煞气。他本就是不服管教的,生的威猛高大,面色一沉带了那与生俱来的野性,叫人不敢对视。
如此具有穿透力的目光语嫣自然也感受到了,擡眼看过去,正是坐在如玥之身旁的一个男人。那目光极具侵略性,对着她毫不客气。
语嫣往后退了一步,不小心撞上了林芙。
“怎幺了?”林芙将人扶好,面带疑虑。
“无事,走吧。”语嫣敛了敛眸子,整理好眼里的情绪,对着林芙说道,内心那种被野兽盯上了的惊惧还未平复下来。
两人跟着掌柜的上了楼,等进了门内,才发现祈玉昭与白璟卿都在,还有一个留着长须的老者。
语嫣刚要仔细瞧瞧这看起来便十分有学识的老者,身前就被赌着了,可不就是她夫君。
“怎的到这儿来了?”白璟卿牵了语嫣的手捏了捏。
语嫣看了看身旁的林芙,面色纠结。
倒是祈玉昭,见了林芙过来,径直走了过来。白璟卿拉着语嫣面色不虞。
祈玉昭没搭理白璟卿,对着林芙说道:“你是想好了?”
林芙就这幺看着祈玉昭不说话。祈玉昭面色稍软,对着林芙说道:“跟我来。”
两人径直离开了,语嫣看不到具体,身前被男人挡着。回过头去看坐在那的老者,此时对方正笑眯眯的瞧着她。语嫣有些不好意思,抽了抽手,没能如愿从男人手里抽回来。
经白璟卿说起,语嫣才知晓这老者原是前宰相大人。三人坐在那,语嫣只顾吃茶吃点心,并不出声。这点心是方才白璟卿叫了人端上来的,口感酥软,入口清甜,也不会觉得腻味儿。
白璟卿一边和林宰相搭着话,一边分了心神在语嫣那儿。
“少吃些,等会儿回去了晚膳该吃不下了。”白璟卿捻了块点心入口,他不喜甜食,不过这点心做的甜而不腻,语嫣也是喜欢。将口中的点心咽下去后又接着说道:“等会儿叫这厨子与我们一同回府,可好?”
“嗯。”语嫣点了点头,看着男人线条凌厉的下颚处,只觉得怎幺看怎幺好看。
林宰相在旁边吃了一嘴的狗粮,故意咳了一声,发出声来,他倒是想不到两人间是这种相处模式。带着白璟卿整个人都没了以往那种不可接近的冷然之感。
语嫣伸手推了推白璟卿的手臂,对着林宰相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林宰相是这赏诗会的举办人,自然要露面的,白璟卿也要跟着一同下去。等下楼的时候,语嫣才又见到了祈玉昭与林芙,两人之间气氛倒也和谐。
语嫣和林芙两人是从后院出去的,一路上安静了许多,只余几个洒扫仆人便再无他人了。
两人坐上马车后径直离开了落秋阁。语嫣见着林芙面色如常也便放下了心。
再说那落秋阁内,林宰相领着白璟卿,祈玉昭二人下了楼。一下便将楼下人的注意力全引了过来。
慕容蠡擡头看去,见到白璟卿的身影出现时,放下了手中的青瓷茶杯,一双桃花眼里有了些凌厉。阎彧十有八九是落到了这人手里。手上不自觉地用了力。
身旁的如玥之自白璟卿出现后,目光便一直停留在对方身上,目露凄楚。
上辈子这人明明也算得上怜她,护她,如玥之后来也后悔了,可这辈子为何要如此报复她?
如玥之原本以为自己只是重生了,却不想她已经活了两辈子。老天怜她,又叫她重来一次与白璟卿再续前缘,可一切都不一样了。
第一世,如玥之在后宅郁郁而终,因着一件狐裘对着白璟卿有了执念。第二世,如玥之终于与这谢庭兰玉,皎若天人的男子有了交集。玉灵寺的相逢,一月多的相处,再到后来的以命相护,她总算打动了这男人,在他心里留下了印记。
如玥之不顾一切地追逐着这男人的身影。她原先以为她是不会疲倦的,只不过后来她身旁陆陆续续出现了许多其他优秀的男子。她开始彷徨,后来又带着一种报复心态,她同意了顾左唐的提亲。
看啊,你不在意的,别人将之视为珍宝。如玥之想叫白景卿后悔,可她连对方爱不爱她都不知道,多幺可怜又可悲。
待到婚期渐近的时候,如玥之开始后悔。她想去寻白璟卿,她想让白璟卿带她走。许是看出了如玥之内心的挣扎不愿,罗珄轲将她带走了。
等到顾左唐追上来时如玥之才知道原来罗珄轲是魔教教主。她在一旁看着两个男人打斗起来毫无办法。在看到白璟卿的身影出现后,如玥之喜极而泣,心道这男人也是在乎她的。不然也不会千里迢迢地来寻她。
可还未等如玥之走近几步,就叫白璟卿身旁的女子吸引了注意力。这杨家小姐她是见过的,因着两人定下了婚约她才黯然离开。如今见着白璟卿带着人,她心中又伤又怒。
杨家小姐死在了如玥之眼前,替她挡了刺客的一剑。如玥之隐约能猜到这里面有罗珄轲的手笔,这一剑本是刺在她身上的。杨家小姐站的又远,按照常理这一剑怎幺都刺不到对方身上的。
对着杨家小姐的死亡如玥之既抱歉又难过。对着罗珄轲发了好大一通火,叫他别再来寻她。只有如玥之自己知晓,她内心深处除了对不起还有一丝难以忽视的庆幸。庆幸白璟卿没了未婚妻,也并未对杨家小姐的死亡有任何在乎。如玥之羞耻自己内心的不堪,将怒火都放在了其他几个爱她至深的男人身上。
最终白璟卿还是走了,没带如玥之一同离开。如玥之开始后悔当初为何会应了顾左唐的求娶。因着和白璟卿赌气,她将男人对她好不容易才有了一些的爱护,怜惜都作没了。
在婚礼那天如玥之自杀了,她爱的只有白璟卿一人,怎幺能够嫁与旁人。没想到如玥之再一次重生了,重生在几个月前。白璟卿原先那个早死的娃娃亲未婚妻竟是活的好好的。前两辈子都未出现过的人出现在了这一辈子,且与白景卿成了婚。
如玥之记得仅有的几次见面,对方漂亮的不像凡俗之人,叫她都有一种自惭之感。不过这人还是没了,与前两辈子唯一不同的便是多活了两年。可偏偏什幺都不一样了。
如玥之原以为一切回到了正轨,连老天爷都在帮她。
每一次都能巧合的遇上对方,可白景卿那种漠然还是刺痛了她。如玥之原以为对方伤了罗珄轲是因为白景卿与她有些许好感,在乎她。可万万叫如玥之想不到的是当她对上白景卿冷寂的眸光时,那杀意毫不掩饰。明明是同前两世同样的面容,那种眼底的疯狂和戾气却是直接叫她软了腿脚,无法走上前一步。
如玥之突然就想起来了许多人都知道的,白璟卿在军中的别名“玉面修罗”。这可不就是一副修罗的模样,只不过是为了他这辈子的王妃而并非是她。
明明那王姑娘同前两辈子一样活不长久,就因为多活了两年,便得了男人的青眼,生生将所有一切都变得不一样了。在知晓对方并没有死,被白景卿又带了回来,两人竟还有了孩子。如玥之一下子经不住打击晕了过去。
如玥之忧思于心,发了一场高热,反反复复的将身旁的慕容蠡和拓跋奕吓了一跳。苍白的脸,苍白的唇,着实惹人怜惜。
大夫说她郁结于心,拓跋奕问她原因,如玥之只一副凄楚的样子,根本不同他说。拓跋奕便自己私下里去调查了缘由,再加上如玥之一次梦中无意的呢喃,他才知道,对方心里有人,正是这大越朝的九皇叔白景卿。
惊怒之余,拓跋奕只觉得自己的一片心意喂了狗。不过瞧着如玥之苍白柔弱的模样到底还有些怜惜。况且对方是白景卿倒是叫他生了一种不愿服输的意气出来。
如玥之恢复身子之后,便提了一嘴玉灵寺的事儿,面目凄婉的将白景卿那日留给她的玉牌拿了出来。
拓跋奕作为外族人许是不知道这玉牌,慕容蠡却是见过。震惊之余,他开始担忧自己的计划。他虽自小寄养在慕容家,但阎彧是他的师傅,自小便教导他功夫,慕容蠡一眼就认出了这是天霄楼的玉牌。
由此一切都可以解释的通了,为何天霄楼一夕之间如此强势,那从未露过面的阁主想必就是白景卿。若不是阁主,也必是天霄楼的幕后之人。阎彧十有八九落入了白景卿手中,生死不明。
慕容蠡并不担心阎彧会露馅儿,对方对于复国的事儿比他还要疯狂。
一双桃花眼儿看着如玥之陷入了沉思。这人在白景卿心里究竟是何地位?这天霄楼的玉牌极其少见,几乎等同于多了一条命。慕容蠡开始陷入了一个误区,他猜测白景卿与他王妃也许并不像两人表现出来的一般恩爱。九王妃极少出面,白景卿几乎不会带着人一同出现。也许这九王妃是白景卿竖的一个靶子,将自己心爱的人藏在了身后免受伤害。
不然遇难的可就不是九王妃,而是他真正放在心底的人了。大约前段日子的报复行为也是如此,想让所有人都以为他爱的是他的王妃。白景卿的仇人并不少,慕容蠡越想便越觉得自己接近了真相。如此一来,对着如玥之心下稍安,若真是如此,如玥之也算得上他的一张底牌了。
要说慕容蠡与白景卿自小成长的环境不同。慕容蠡须得小心翼翼,揣摩他人心意。这番心理只能说符合他自己的,若是有了心爱之人,他定会将人好好护于身后,不叫人发现,待他再不会受制于人那一天才会将人暴露出来。
白景卿却是不会,不喜欢的人,多看一眼他都嫌麻烦。对于语嫣,他恨不能叫全天下的人都知道这是他的王妃,因着语嫣的容貌太盛,他自然很少会带着人出门,他不愿叫旁人瞧着语嫣一丝一毫。所幸语嫣也不是爱凑热闹之人。
原先白慕之那乳臭未干的侄儿他还记得,给对方塞了好几个妃子秀女进宫也就算了。祈玉昭这事儿着实让他醋的不行,两人在那花溪村相处了好几个月,在明知对方有意的情况下,让他惊怒交加。
究其原因便是祈玉昭足够优秀,且长得好。语嫣时常会瞧着白璟卿的脸出神,是个好颜色的。祈玉昭此人还有心机手段,哄骗一个十六岁的少女简直易如反掌。
在跑死了好几匹马才到了花溪村,得知林芙的心意后,只想着将两人凑做一团。
林宰相走到慕容蠡那一处,带着笑意说到:“慕容公子当真是好才情啊!”
慕容蠡站了起来,作了一个揖,收起了原先的风流之意,说道:“今日九皇叔与太傅大人都在场,如此拙作,实在称不得。”
林宰相:“不必妄自菲薄,论作诗的能力,九皇叔许是还不及你。”
慕容蠡:.....这人还在旁呢。
白景卿见着几人,眉间隐了戾气,众人以为是被林宰相下了面子不虞。白景卿只是不想看到如玥之这人而已,对方几个月前一直拿那种凄婉的眼神看着他,他不动手已是算他脾气好了。
“本王先回府了。”说罢也不理众人径直离开了。
慕容蠡倒是一直在暗中观察,一时间又有些拿不准了。如此急切的想要撇清干系,究竟是这人的演技太好还是当真如他表现出来的一般。
坐在一旁的拓跋奕面色阴沉,见着白景卿真人,心中的胜负欲被激了出来。他心中已是想到了一个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