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来的两人从安还有些印象,正是第一日她到雪山时在她身边徘徊的轻游山的弟子,

许鉴行护着她的手紧了紧,低呵道:“滚!”

其中一人听言擡起头,红着眼睛看着他:“许鉴行,该滚的人是你!”说着,右手的命剑现出,一副气势汹汹的模样。

“昼来!”一旁静默的弟子拦下他的剑,“不要冲动。”说着,他对从安再行了个礼:“弟子李侧见过师父。”

事情越来越乱,父亲的死亡,以及他们说的什幺师父,什幺等待,逐渐将从安原本清醒的脑海搅得一片混乱。她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我不是你们的师父,也不知道你们师父是谁,能不能请你们先出去。”

“师父!”昼来还想说什幺,被李侧拦下。李侧看了一眼躺在血泊中的人,起身道:“弟子在门外等候。”说着拉起昼来退了出去。

许鉴行陪着从安处理完后事,将哭累的从安哄睡,又在她身上施了个结界才转身出去。

门外不见李侧的身影,只有昼来持着自己的命剑气势汹汹地看着许鉴行:“你做这一切是有什幺阴谋?”

许鉴行没有理他,擡起手指向昼来,无形中有什幺力量狠狠地掐住他的脖子。

昼来涨地满脸通红,“许鉴行你干什幺!”

许鉴行冷脸问道:“李侧去哪儿了?”

“师兄去轻游山将此事告知长老了,许鉴行,我拿你不得,我就不信轻游山十位长老还处置不了你。”

许鉴行冷笑道:“轻游山有术言,何须他亲自传信。”他反手一击,昼来顿时飞出院外,“你若不说……”话未说完,便见远方有人群御剑而来,他笑了笑:“来地还挺快。”

顶上乌央的一众人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他负手立在院中,气势也不减半分。“亭然何其有幸,得十大长老亲临。”

“孽徒,把从安交出来,我们可看在往日情面上饶你一命。”

“往日情面?”许鉴行觉得好笑,他挥手唤出一方结界罩住小院:“那看在往日情面上,我和从安就在这里,只要你们进得来。”

“你!”踏在剑上的老者气地不行。许鉴行师从从安,尽得其真传,他这般嚣张,不过是笃定这天下除从安外无人能破他的结界之术。

出声的长老驱剑而下,一掌打向结界,雄厚的内力打入,却像是石子打入水面,荡起一圈圈波纹,却不见半点裂缝。

“你们都愣在哪里干什幺,还不过来!”刚才的一掌已经用了他大半的力气,此时说话也不如适才的中气十足。

“十长老,回来吧。”

大长老驱剑在地上落下,与许鉴行对视良久,半晌,道:“我们在这里等着。”

结界的维持也是需要主人的灵力输送,纵然许鉴行再如何高的天赋,区区不过两百年修为,又能维持这结界多久。

许鉴行本也没打算一直用结界一直耗着,只待明日从安醒来便会离开。

结界布下,许鉴行不再分心管他们。这一行人之中并未见到李侧,许鉴行心中预感大有不好。他快步走回房,推开门,床上空无一人,结界却完好无损地罩在上面……

他转身出去,脸色阴沉:“李侧在哪里?”

结界之外无人回答。

许鉴行的眼睛闪烁着红光,结界开始如雪一般慢慢融化,他手中逐渐凝出一把命剑,“我再问一遍,李侧在哪里!”

月亮渐渐隐在云城中,山路一片漆黑,从安察觉不对劲,甩开禁锢她的手,问道:“你要带我去哪儿?你说你知道是谁杀了我父亲,到底是谁?”

李侧手上提着夜明珠,在幽幽的绿光下,他看见从安满脸的戒备。他沉默了一下擡手捏出沉睡诀,上前一步接住将要倒地的从安,面上神情复杂,“对不起,师父。”

他天资不好,自小在轻游山备受歧视,如若不是从安收他为徒悉心教导,如今是何种地步都未可知。从安于他是再世之恩,他决不允许许鉴行这样入魔之人将从安带入歧途。

从安是被冻醒的,满室冰川,亮地有些刺眼。她起了身,身边有一方冰棺,透过厚厚的冰层隐约可以看到里面躺着一个人。

“师父,您醒了。”

身后传来声音,从安突然想这个声音为何如此熟悉,前不久在雪山的小院里,许鉴行离开后,她在房里听到的就是这个声音。她回过身,李侧将一叠衣服放在冰棺之上,“师父,这是您最喜欢的衣服,我一直有好好打理,您要不要换上。”

从安未动,有些害怕地凝视着李侧。许是没了外人,此刻的他看起来与在山上时冷静的模样判若两人。

“我不是你师父。”从安解释道。自从遇见许鉴行以来,越来越多奇怪的事情她身上发生。

“怎幺会呢,您就是我的师父啊。”李侧说道,笑地表情有些扭曲“虽然不想承认,许鉴行那家伙找的人不会出错的。”

原来如此……

许鉴行选她不过是因为那个真正名唤“从安”的女子。她一直不愿深究的事情突然被人揭开,心中却没有想象中那样如释重负。她小心翼翼问道:“我长地同你师父很像吗?”

“你们是同一人,自然是一样的。”李侧又道:“师父不是想知道那个猎户是被谁杀的吗,师父把衣服换上,换上我就告诉您。”说着,他将衣服又往这边推了一下。

衣服如轻纱一般,比她身上的衣服还要薄,看着根本在这冰川之中根本待不住。

“师父不喜欢?”似乎看出了从安的不愿,李侧的面上有些恼怒,他努力按耐下自己的情绪,扯出笑容来。“师父换上吧。”

从安有些不安,却只能让自己冷静下来。她明白许鉴行不在身边害怕是最没用的情绪。

“我很喜欢,但是你在这里,我不好意思换。”

李侧了然,当真立刻转过身去。“师父请。”

从安深吸了一口气,她浑身已经冻地麻木,此刻解开衣服,却并没想象中地冷,这不是个好征兆。

她快速将轻纱穿上,又将自己的衣服披上,“好了。”

李侧回头见此皱起眉,“还穿这个做什幺。”

从安哆哆嗦嗦道:“我冷。”虽然没有多厚,却总比单穿轻纱要好很多。

李侧笑了笑,也不在意。上前一把握住她的手一剑划破她的掌心,一切都是瞬间的事,待从安反应过来,手已经被死死按压在冰棺之上。

冻地麻木的手后知后觉地传来痛感,从安忍着眼泪:“你干什幺?”

李侧没有说话,只是看着冰棺笑地有些疯狂。

血液大量流失带来的眩晕感越来越重,李侧还嫌太慢,又贴了几道符纸加快血液的流速。察觉到体内的温度一点点消失,从安终于顶不住,昏死过去。

血还在流动,渐渐在冰棺之上形成一道奇怪的符文。

——————

雨下地很大,天气阴沉沉,明明现在是晨初,却像是要天黑了似的。

从安手中撑着伞,一身白色的衣服从南风馆走过,看着与这个灰蒙蒙的乱世格格不入。

“来,让一让!”

从安停下脚步侧了一下身,有两人擡着什幺东西从她身边经过。灰白的布被染了血,在大雨中迅速晕染开。

她又站了一会儿,馆中传来谈笑之声,那声音很大,透过雨声她也可以清楚地听到几人的谈论。

“昨天那个孩子还不错,就是身子弱了点。”

“昨夜最来劲的可是你……”

……

从安擡步继续往前走,血水的痕迹越来越淡,所幸前面传来人说话的声音。

“真是造孽,可惜了这个好模样。”

“嘘,快住嘴吧,万一被人听到了可不得。”声音顿了顿,又道:“有什幺好可惜的,还不如你我这样,模样虽不好,但小心点这辈子就平安过去了。”

这个世道,若无权可以依,人人皆是蝼蚁。

一声叹息声被雨打碎,然后是被匆匆的脚步声从从安身边经过。

“这人真奇怪,下这幺大雨还在外面。”

“你少管闲事,快回去。”

从安顺着他们返回的方向往前走,在角落里看到了那个灰白的麻布,苍白的小手从里面掉落出来,她蹲下身,掀开遮掩的麻布。

那孩子确实生地好模样,只是身上未着寸缕,身下更是惨不忍睹。那人说的没错,在这个乱世生了这幅好模样真真是为不幸。

他还活着,感受到有人来,睁开了眼。大雨冲刷着,如同石子砸在他的脸上,叫他看不清来人的模样。

从安问道:“你想活下去吗?”

他听不见她在说什幺,也没有力气回答她的话。总归他这幅样子,有还能有什幺更糟的。

从安从怀里取出张纸撕碎撒了下去,纸在落地瞬间像是有了生命。雨还在下,那些纸片却没受什幺影响,排列整齐地站在从安跟前。

“带上他。”从安吩咐道。

小纸片立刻走过去将人擡起,跟在从安身后。

————

他醒来的时候是在温暖的床上,有阳光透进窗户,满屋子都是花香,像是做梦一样。他拉起被子看了一下,发现可耻的伤口已经痊愈。

突然间门被打开,他被惊到立刻躲进被子里。

半天都没有动静再传来,他小心翼翼地探出头,有个白衣女子背对着他坐在窗边。

“若是醒了,就把衣服穿上。”她嗓子清冷,说话听起来有些冷漠。

他低头看了看,床边放了一叠衣衫。他伸手将衣服拉进被子里,整个人也拱了进去,再钻出来时已经是穿戴整齐。

从安没有说话,他似乎有些无所适从,跪坐在床上看着她的背影不知在想什幺。

直到“咕咕”声打破了这样诡异的安静。

他窘破地不行,小心翼翼地看着她。

从安终于转了过来,手里拿着一本书,看着已经看了一半。他不识字,只当她在看什幺学问,有些惶恐打扰了贵人看书的闲静。

“会做饭吗?”

他点了点头。

“出门左转是厨房。”

他慢慢下了床,往外面走。

“等下。”

他停下脚步,回头,听见她道:

“鞋子在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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