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话弯弯绕绕的就成了河朔的紧箍咒,王秀珍天天翻来覆去的念,不辞辛苦的说。
河朔最初和他妈顶嘴,结果晚上就被何永庆用院子里的扫帚条,狠狠抽。
到最后,屁股到底没有竹篾硬,只好改变作战策略,每天放学专门跟在江望后面欺负他。
小时河朔比江望高出大半个脑袋,长得也虎头虎脑,每天身上衣服脏得能刷下来好几层泥。
更多时候,脸上也是没个干净地方,隔远些瞧,还要眼神好的才能觅见他两个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圆溜溜的转个不停。
对敌人要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
所以河朔对于江望不喜欢什幺,那是拎得门清。
不是用沾满泥巴的手,去拉他书包带子,就是故意跑得飞快的去撞他,将他撞倒在路边黄土地里。
要不就是下雨天,趁他不备猛地跳进他身后水坑,将他溅起满身的泥巴点子。
更过分时,随手捡根路边干树杈,再搅和搅和苍蝇漫天爬的牛屎堆,将细长树杈上糊得满满当当的,故意去吓唬他,想要蹭在他书包上。
好几次都直熏得江望干呕,恶心得他连带着牛都厌恶。
无论天晴下雨,只要河朔不乐意,看他又不顺眼了,有的是各种办法让他受罪。
实在没点子,河朔还有‘军师’陈大军和霍勇这两个心腹。
作弄人的花样,按天变,按人换,按路改,不厌其烦的围着江望整。
相比于河朔这种直路子,江望就不一样了。
心里弯弯绕绕但凡使出一点儿,河朔当晚回去,铁定被打的哭爹喊娘的。
只有两次,江望实在是被烦得没办法,直接和河朔正面刚,结果被河朔恶狠狠的按在地上打,还扯坏他一条裤子。
当晚两个孩子都被罚跪在门口。
唐淑红见江望身上衣服比家中抹布还脏,裤子也被扯坏了,当时就心疼的眼眶都红了。
性格大咧的王秀珍一见这架势,就差没按住河朔脑袋,跪在门口赔礼道歉了。
四个大人中,只有江振国看起来反而乐呵呵的。
晚上,唐淑红埋怨他不心疼孩子。
他才慢条斯理的说道,“以前我老觉得江望呆头呆脑的,没一点儿阳刚之气,之前在柏木村,整天独来独往,老气横秋的不像个孩子。你看自从咱们搬过来,你以为我不知道他每天被河朔那崽子欺负,可就是因为这样,你没发现他变得活泼些了吗?今天还出息了,知道跟人打架,我就说嘛,我江振国的儿子怎幺可能是个没出息的娘娘腔。”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娘娘腔”三个字点醒了唐淑红,带着几分怨气和纷扰思绪,躺在床上的女人翻个身,望着屋里地上黑漆漆的杨树影子。
之前在柏木村,江望性格确实有些内向,以至于经常有邻居开玩笑说,淑红是生了个脆生生的粉娃子。
唐淑红心情好时就跟着笑笑,说江望确实生得有些秀气。
不高兴时,一张嘴甩出来的哽人话,没几个人能接得住。
江振国双手往后交叉,耷拉在后脑勺,仰躺着伸长脖子,后背微微拱起,缓解腰部的酸痛。
看了一会儿,又张嘴对枕边人说道,“就他以前那样儿,以后讨个媳妇降不住,老了受苦的还不是你和我,男的不硬朗,家里没靠山,这辈子就没意思了。”
听对方说起以后,唐淑红翻身过来,瞧着他侧脸,脸上带着不认同,“你这话就说早了,要真该他娶媳妇的时候,只要我这眼睛没瞎,耳朵没聋,你以为路边随便哪处野花野草,都能进我们家门。”
唐淑红说的,江振国怎幺不知晓,只是这以后的事情谁也算不准,凡是还是要靠自己才行。
“是是是,我知道你有法子,你会教他,但孩子毕竟和大人不一样,你看以前和现在不就是两个样儿了,反正只要没出大事,随便他折腾,都是孩子能有什幺。”
唐淑红一听,一琢磨,丈夫的话确实有几分道理,可一想到江望好几次都红着眼睛回来,做母亲的怎幺可能不心疼。
“话是这样没错,他不是你怀胎十月身上掉下来的,你当然不心疼了,当初生江望的时候,我差点···”
见自家媳妇又要旧事重提,嗓子里还带上了哭腔,江振国将手放下,侧身抱住她,拍拍以示安慰。
“我怎幺就不心疼了,啧,小孩子小时候打架本就是常事,何况是男孩儿,皮一点儿也没关系,只要没出什幺大问题,再说这小打小闹的,能出什幺事儿啊。”
有人宽慰,唐淑红情绪来得快,去的也快。
只是睡觉时,左想右想,还是有些气不过,翻来覆去的睡不着,趁这次转过来,一伸手狠狠的掐了一把丈夫胳膊。
“哎哟,疼疼疼···你这又是干什幺,闲得慌了!”
本就是眯眼不睁的江振国,上下眼皮刚一瞌上,霎时间疼地浑身一折,后背折腾出一阵冷汗,急忙睁眼将她手拉开,掀开凉被一看,胳膊内侧大红一片儿。
唐淑红见状,眼睛一弯,暗夜里望着他笑,只不过是皮笑肉不笑,回他一句,“哼,让你也疼疼,不然不长记性。”
说完,没理会江振国诧异神情,径直翻身过去背对着他。
江振国还真是受了个子虚乌有的‘长记性’,本想再说她两句,看着妻子后脑勺好一会儿,原本落到嘴边的话,最终也只是嘴唇嗫嚅了两下,就咽下去,之后自己也转过身去背对着对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