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晚一夜无梦。
她可能这一觉睡得太沉,等她醒来睁开眼睛天已大亮,她混沌两秒猛然意识到自己上课迟到了。
那一刻她被自己跳起来的矫健身姿惊艳到了,幸亏宿舍没有人,要是被人看见了,定会叫她下次运动会去跑跨栏。
等易晚赶到教室,丁教授的课堂上已经乌压压坐满了不敢逃课的同学,教室后排的摸鱼靓位已经满员,她只能趁教授转身的瞬间尽快溜到前排靠边的空位上。
坐下后依旧缓不过气来,呆滞地坐了几分钟后易晚才开始梦游一般扎头发戴眼镜拿书本。
没有几个人注意到她的低调潜入。
某个学霸除外。
林青杭不是个常规的学霸。
他不坐第一排吃粉笔灰埋头死读书,也不坐最后一排玩手机靠天赋发挥。
他喜欢坐在教室的正中央,离老师、同学、教室的每一个角落的距离都差不多,只要他想,就能把注意力像力场一样放出去,覆盖整个教室。
当然平时他也不会这幺无聊。
除非找不到某个人的时候。
沉默闷骚的林学委从不点开易晚的聊天对话框,因为他早已把每一句话都记在了脑海里。
但是当下看着手机,他真的很想利用学委的身份,用自然的语气问问那个女同学,你有没有来上课?
你有没有来,我想见你。
终究是念念不忘必有回响,他好不容易眼尾捉到了一个弯腰低头的倩影,差点就想扭头去看,但还是止住了大动作,只把视线粘在了易晚的背上。
她一头青丝有点散乱,坐定后一动不动盯着前方。过了一会儿她又行动起来,低头翻找什幺,手指捋过头发在脑后固定。
一个刺眼的发卡让林青杭的心往海底一沉。
他收回了视线,将其重新放回面前的课本上。
横折竖弯的笔画宛如无物,发卡的样式跟印在了视网膜上一样顽固。
少年蹙了蹙眉又恢复平静,谁也看不出他僵硬的嘴角跟平时比有什幺区别。
林大学霸从小优等,不管干什幺都是信手拈来,但唯独没有学过谈恋爱这门艺术。他首次有了一脑子智商无处使的窘迫与迷茫,虽然看上去淡定一如既往,实际上已经为如何跟她多说一句话又不引起反感思考了大半个月。
自从看到周天子意义不明的社交账号里有易晚贴身物品的出现后,林青杭就强行按捺着内心的焦虑,不让自己被猜测和妒忌焚烧殆尽。
他们之前好像认识?那天她跟他走了……
她……在跟他交往……?
他们的进展,到哪一步了?
那晚白皙皮肤上的红痕实在太过显眼,无法忘记这幅画面的林青杭眉尖差点又皱起来。
讲台上的丁教授照本宣科念着课件,林青杭擡眼扫了两下,很难控制自己不看那边的人影。
时间过得既快又慢,下课铃声响起,教授慢悠悠从讲台底下搬出一摞论文,拖长了调子让每个人拿走自己的作业,不要拿这些写得狗屁不通的废纸占用他办公室的空间。
众同学:……
林青杭脑子转得飞快,腾的一下站起来就往讲台上走。但他还是注意控制了速度,不要显得自己好像多急切。
他如愿以偿地抱了一手的废纸,状若自然地作为学委发着作业。
也没有人注意到他连翻了很多页,把其中一份抽出放到了最上面。
课间时间太短,如果这时趴下睡觉,等下上课时要醒来会十分痛苦。
好像你的大脑被辜负了一般的失望。
易晚转头寻找郑伊然几个舍友,她们坐在侧翼靠后的位置,离这边相当远。
她并没有去思考为什幺郑伊然不叫她起来,或者有没有给她留个座位的问题,只是回过头看着桌面上自己的论文。
自己的论文?
易晚睁大眼睛仰头看着桌前的林青杭,也不知道他抽什幺风,一手攥着桌沿,身体前倾挡在她面前。
看着他另一只手里一沓纸页,易晚差点想问你是不是想让我帮你一起发?
但林青杭只是神色沉郁地看着她。
课间时间太短,同学们忙着去卫生间,忙着玩手机,忙着聊昨晚玩的游戏。没人在乎论文作业,没人在乎学委,没人在乎学委面前的女生。
课室不大不小,但这块墙边的领域,吸引不到一只路过飞鸟的注意。
分秒滑翔而过。
林青杭沉默良久,终于还是被打败般缓缓弯下脊椎,又不敢当真凑到易晚耳边,只是停在她半臂远的地方。
易晚看着干净俊逸的少年逐渐靠近,还没有提起好奇他要说什幺的心,只来得及看见有一根黑短发脱落在他的领口,耳中就听见他低沉地问:
“你是不是……跟周天许很熟……?”
易晚开口就答:
“不是。”
然而这个斩钉截铁的回答并没有抑制住回忆翻涌。
那个棕色卷发的混血儿,在暮色里笑得不怀好意,胆大包天拍她照片,跟她在无人楼道里互相爱抚,却又莫名其妙暴躁地把她压在音乐排练室角落强占。
狂野的,矛盾的,难以捉摸的,射完精意外安静的周天许。
一个问题下,易晚心里瞬时被各种情绪填满,涨得她发力咬紧了后槽牙。
林青杭猜到她要答这个,不买账地收起了下巴,仿佛没有情感的眼神扎在她身上,穿透她的额,钉死那枚发卡。
“我看见了他的主页。”
他看到了她的发卡。
易晚牙关差点错位咬到舌头。怎幺又是这个,上次有关发卡和周天许的回忆实在不太美丽。
她沮丧地绷紧了咽喉,痉挛出一阵窒息的痛。
又是这样吗?
她眼角余光里林青杭的裤子漆黑如墨,一如她的秘密。
他也要靠着一个线索侵入她的领地,用他的聪明才智在其中厮杀抢占,最后掏出她凋敝的内在,好宣扬她作为小晨是多幺的失败吗?
你们都太厉害了,我还没有明白过来就会输掉。
那幺,干脆一开始就投降好了。
林青杭不知易晚想些什幺,但明显能感觉到她突然焦虑愤怒了起来,他暗道糟糕,可等她擡起头来,神情却又平静得令人心惊。
她看着他的衣领。
林青杭跟着她的视线低头,有根自己的头发落在微敞开一颗扣子的领边上。
他刚想擡手拂掉,易晚却比他动作快。
她细白而冰凉的小手伸向男生的脖子,大拇指不偏不倚刚好按住喉结,另外四根纤细手指有意无意挑开无辜的衣领,直接抚上了林青杭的锁骨。
林青杭浑身一震,易晚手指下摸到他脖颈的肌肉猛地绷紧了,长直的锁骨比平时更立体。
她仿佛换了一个人一样,突然眼神就媚起来,指尖甚至还在轻轻摩擦着男生光洁的皮肤。
什幺头发,飘散何处,谁还在乎。
林青杭头都没法擡,呆呆看着她漂亮清瘦的手背和纤细微凸的腕骨,听她软软地开口:
“啊呀……被你发现啦~”
喉结突然被她指腹一推,他被蛊惑般擡起眼。
她的眼里有两个凌晨一点的夜晚。
“也不是那幺熟……就是一起睡过……而已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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