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晋生物钟很准,只要不熬夜画稿,早上六点一定会睁开眼睛。之前读书的时候起的更早,那时候每天早上五点半拉练,随时突击体能训练负重五公里,被管习惯了,改不了。这种生活习惯,让他看起来和艺术南辕北辙。
他画插画谋生,或者说是排解生活的苦闷,在冯振仁骤然离世之后更是如此。一个你视之为毒瘤的人突然从你的生命中消失了,本来应该欢呼雀跃拥抱新生活,冯晋却没办法做到一笑了之,反而陷入遥遥无期的自我怀疑和厌恶。
他感觉自己像是个做好万全准备到战场厮杀的将士,磨刀阵阵只欠东风,却被告知敌人凭空人间蒸发了。浑身解数使不出来,一边怀疑自己是个置仁义礼智信于不顾的不孝子,一边咒骂自己背信弃义的父亲没有一丝忏悔和惩罚就撒手人寰。
这种极端的复杂情感,让冯晋退却了,他得保护自己,像契诃夫笔下的套中人一样,把自己紧紧包裹起来,这样才不会受到伤害。
消灭痛苦的最佳手段,也是最简单粗暴的。只作为一个旁观者,静看世间人情冷暖。没有感情,才不会痛苦。
但这个套子,在见到她的那一刻,撕开了一条裂缝。或者说,漏出了一道光。
他不知道该如何评价自己莫名其妙的冲动和欲望,他渴求吕宁给予他的那种轻松和舒服,他难以忍受那种毫无保留的笑容和亲切昙花一现,他迫不及待接近她。
一边沉湎于肉体和灵魂的欢愉,一边嘲讽自己还是和冯振仁一样,如出一辙。
那天他安慰吕宁,不要滥用性来虐待自己,但他自己何尝不是饮鸩止渴。
欢愉的同时也在毁灭。
但在拿到判决的瞬间,这种想法突然改变了。唾手可得的千万遗产近在咫尺,一个男人留给世界最后的财富,都在这里了。他做过很多伤害别人的龌龊事,冯晋一直没办法改变自己厌恶憎恨他的想法,但他现在好像有那幺一点同情。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他在人生的最后时光,做出这样的决定,是有后悔的吧。他不会把冯振仁想成一个好人,但也不愿意让那个曾经送给他玩具枪的男人变成十恶不赦的坏人。
尘归尘,土归土,该放下了。
一个人不能因为害怕被伤害就拒绝触手可及的幸福和爱,更何况他第一次产生了一种想要爱人的冲动。
吕宁坐在办公桌前,往前探身子,从窗口可以看到楼下倚在车门上等她的男人。
她不意外,也知道冯晋什幺心思。给他递判决时直勾勾的眼神,生怕旁人不知道他俩睡过了。
但她不清楚自己想要什幺。
她不是阮玲口中心心念念的乖乖女,但也不是冯晋看到的那般身经百战。她其实也搞不懂自己是什幺样的人,想要的时候疯狂虐待自己,不想的时候又十分清心寡欲。对她而言,性是生活最好的调节剂,绝大多数痛苦和压力,在高潮的快感下都不值一提。
但所有事物都有度,超过了临界点,阙值越来越高,而痛苦也有增无减。
这有点像抽烟,或者吸毒,所有带瘾的事物都是这样,上瘾容易,戒掉难。
男朋友不是没交过,两三个而已。她不信任男人,就像阮玲不信任吕康平一样,她从小看到大。特别是活儿也就那样。大大小小的跳蛋和按摩棒比男人好用太多。
但冯晋有点不一样,好像是看对眼了,跟他在一起吕宁有一种说不出来的舒服,可以随意挑逗招惹,他也不会拿她怎样。况且和他做爱真的很舒服,也许是前戏的原因,或者是天赋异禀。
想到这,身下突然吐出一口水,那种嫩肉被摩擦碾压的酥麻感让她痒得发疯。
也没想过要怎样,就是,能多舒服一次就多舒服一次。
她还想看他什幺时候亮出底牌呢。
有点无心插柳柳成荫那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