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所给的灵石、银两都不多,阿秀舍不得买骡子买马,更买不起御天法器,于是只能像个苦行僧般单靠一双草履前行。每当路过盛产异草毒虫的山林,她还会钻进去搜刮几天,如此一路下来,时间虽花费得有些久,行医资本却逐渐可观,到最后她粗略估算了一下,怕是接下来的一整年都用不完。
在这段漫长的旅途里,她遭遇了不少拦路抢劫的人,有劫财的,有劫色的,还有连草鞋都想劫走的。不过来人一个个的都是在阿秀看来手无缚鸡之力的肉体凡胎,摆平起来根本不费吹灰之力,而至于那些个同道修士,她愣是连影都没碰着。哎,其实想来也是,普天之下如她这般寒酸的修士估计也不会有第二个了,人家估计都在天上自由翱翔呢。
两个月后,“行者秀”终于抵达了榆阳城。
手上的图纸画风诡异,字迹歪扭,若不说这是张地图,估计是个人都以为它是小儿随手的涂鸦。然而,此乃阿秀师父的亲笔作品。
阿秀依靠着这张鬼画符,走街串巷一路打听,三个时辰后才找到正确地址。倒是也多亏这费尽口舌的三个时辰,让她在周边几条街都混了个脸熟。
师父给的店铺位置偏僻,但胜在面积宽敞。跨进大门便是一间能摆下四张桌的厅堂,往里走则是一方包含水井的庭院,再往里还有一间厢房,一间仓库,以及一间小厨房。阿秀仔细转过一圈,总体来说还算满意。
花费一周时间在官府那里领到从商许可证后,街尾的苗家医馆便顺利开张了。
起初,有几位病人出于好奇前来求医,却在阿秀将虫蚁加入方子、以毒蝎代替麻醉散、用蛇毒制作外敷药膏后,吓得落荒而逃并且广而告之,然后没过几天,医馆就变得门可罗雀了。
得不到反馈的努力让人心生懈怠。久而久之,阿秀便学会了放飞自我。她有时一天只开张半个时辰,而有时却能拖到深根半夜才关门,一切随性而为。
这天夜里,医馆的最后一块门板正要被盖上,外面突然响起一道急迫的人声:“且慢!我们要看医!”
阿秀动作一顿,从门缝里探出半个头:“我可是苗医,说不好会让你咽虫子叻。”
“能救命就行!”门外的青年扶着一名昏迷女子快步挤进来,语气恳切,“这大半夜的也只有你家医馆还开,人命关天,还望姑娘救我师妹一命。”
“屏风后面有床,你把她扶上去,我看看。”阿秀给他指了个方向,转而径自走到大堂右侧的实木药柜前着手准备。
没过一会儿,她端着个满满当当的木托走过去,有条有理地将东西摆开,又擡手撸起床上女子染血的袖口,旋即挑起秀眉。
只见那女子手腕上有道疑似被剑气划伤的血口,长长一道,却是不深。但那伤口周围的皮肉已被炎毒烧得红肿不堪,青筋暴起,触摸上去还有明显的灼烫感,仿佛是被煮熟了一般。
“她是被修士袭击哒?”
青年面色凝重地点点头:“你若是治不好,还请尽量帮她压制毒性。我们是在城郊被歹人偷袭的,这一带无医修山门,师妹又情况严重,除了来你这里,我们真的别无他法了。”
“能治,你别慌咯。”阿秀特意放软了声线安抚他,接着向外一指,“先到外面等着去,我得除她衣衫,你个大男人看不得。”
青年赶忙答应,通红着一张脸快步绕了出去。
受伤的女子长相明艳,衣衫褪下之后,玉体横陈,姿颜更显绮丽。手臂上的炎毒已然延至了胸口,她虽然昏迷,却一直无意识地呻吟,显然被毒素折磨得不轻。
阿秀从木托上取了根竹筒,扒开塞子,将里面几只晶莹剔透的冰蚕蛊倒出来,又用灵力操控它们顺着炎毒的末端位置钻进皮肉,从内部一点一点往伤口处游走。
端坐在外的青年陡然感知到灵力波动,方才惊觉医师姑娘也是个修真之人。先前情急之下闯进来,他根本没在这方面留个心眼。修士多孤傲,不愿与凡人为伍,即使是那些慈悲仁德的医修,也是在门派里等候病者上门,最多下山救济一圈,却断没有安家落户在民间开医馆的道理。
因而,此间恐有猫腻。
想到这里,青年半落的心又重新提回高处,生怕这是遇到了杀人夺宝的黑店。
“好啰,毒已清干净,莫需再吃药。你付一块中品灵石就行。”阿秀将浑身变成暗红色的冰蚕蛊接回竹筒,对着外面喊了一句。
青年呆滞片刻,随后赶忙应了声“好”。
修士体质强悍,毒素清完后,胳膊恢复常色的翟云梦悠悠转醒。意识还混沌着,视线也没聚焦,她却突然听到耳畔传来一道带着南方口音的婉转女音:“你醒喃,自己把衣裳穿好。汉人的衣襟里三层外三层,我不会,怕是要帮你理歪掉,弄得丑兮兮。”
翟云梦闻言一愣,赶快摸了摸胸口。手上肉贴肉的温软触感让她俏脸一红,忙低头将衣衫拉上,边整理边道谢:“多谢......多谢恩公救命之恩。”
“什幺恩公,我也是一手拿钱一手办事,都是应该的。”阿秀摆摆手,不以为意。
衣衫穿好,翟云梦才得空瞧清身旁人的模样。只见对方一身雪青色的扎染苗服,手腕和头顶挂满了纹样古朴的银饰,一张小脸粉黛未施,却美得灵气逼人,尤其那双圆圆的荔枝眼,顾盼之间熠熠生辉,澄澈得如同山涧清泉,让她一个女子见了,都忍不住心生怜爱。
“在下天刃门翟云梦,敢问恩公尊姓大名?”再开口时,她语调都柔软了许多。
阿秀正在整理手边的瓶瓶罐罐,听她问话,停下动作回眸一笑:“别恩公咯……我叫夸洛秀,你称我阿秀便好。”
“那......阿秀。”翟云梦不知为何红了脸,心跳也砰砰的,战略性清嗓之后,她翻身下床,一边打量周围朴素而整洁的陈设一边跟在后头询问,“你是这家医馆的医师?”
“是的,这医馆只有我。”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屏风,翟云梦无视掉殷勤走上前的师兄,嘴巴嘚嘚个不停:“什幺,只你一人?那多累呀!阿秀医术了得,就算是投拜蕲州白氏也不成问题,何必在榆阳这凡人扎堆的小城虚度光阴?若是你不想去那幺远的地方,来我天刃门也是好的,我爹是门中长老,你若想过来,我可让你连试炼都免掉。”
被冷落在外的师兄张了好几次口,都没成功插上嘴。好不容易等她说完,终于有了发言的机会:“师......师妹,你可无事了?”
“嗯?哦,我已经大好了。”翟云梦说得云淡风轻,为证明话里的真实性,还将袖子撸了起来。
藕节般的手臂白暂又纤细,只在腕部有一道已经止住血的红色伤口,看样子确实是大好了。青年放心一笑,望向阿秀的目光松懈下来,又透着感激:“阿秀姑娘医术超凡,在下佩服!我是云梦的师兄李进,三生有幸结识姑娘。”
人生头一回被人吹捧,还一次就是两个人,阿秀不习惯的同时,又有些小开心。她红着脸摆摆手,腼腆地谦虚道:“其实我的医术比不上师父一半,还得继续钻研才行。能认识你们,我也十分欢喜。”
似是想到了什幺,翟云梦锤了一下手,神情突然变得冷肃:“对了,李师兄,伤我那贼子现在何处?”
李进:“他修为高强,夺走我们的上品玄铁后便飞身逃离了。”
停顿片刻,他话锋一转:“不过,借着月色我倒是看清了他腰际的玉佩纹样——那是个付字。”
“又是付家人?”翟云梦气得咬牙切齿,一双明眸似要喷出火气,“他们仗着当年嫁了个族女到蕲州白氏,这些年是作威作福,如今连我们天刃门也敢惹了?!不行,我们得快些回门禀报。”
事分轻重缓急,交朋友可以改日再续,宝矿被夺、门人被伤可得即刻处理。于是,李翟二人匆匆付了诊费便告辞离去了。
阿秀倚着门框目送他们,心里默默感慨,看来修真界比她想象中的还要动荡不安。
自那之后,医馆的生意渐渐红火起来,阿秀猜想,这或许是李翟二人回去以后帮忙做了宣传的原因。她甚至还和天刃门签下了一笔大单,负责承包制作天刃门所需的全部外伤治疗丹药。一个月下来,她腰包赚了个满满当当,而库存的药材也转瞬间没了踪影。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阿秀只好将医馆暂且关张,收拾一番后,凭记忆前往曾经去过的药山。
作者有话说:
码字码到中途死机了,什幺都没来得及保存,好酸爽。明天我给自己放个假,祭奠我逝去的原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