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9·凶虫

我的逃脱激怒了沙虫,它高扬起上半身,土褐色虫甲在光照下反射出蓝紫色的弧光,行动间带起沙尘阵阵,本就被太阳晒得发烫的沙砾,此刻更是如火焰一般滚烫,裸露在外的肌肤被它擦过,顿时火辣辣的烧痛。

气温似乎比先前更热了些,好似在蒸笼里一样,闷热到令人窒息。

我利用沙面上的石群躲避巨虫,但凡体型大一点的东西,行动起来便有些迟缓和横冲直撞。

——这只倒是不迟缓,但身后的怪石都被它撞了个稀碎。

碎石乱溅,甚至有几颗砸向我的背心,虽然力道不大,但刚刚腰间的疼痛还未缓解,我不由得一个踉跄,差点从飞剑上掉下来。

身后巨虫紧逼,这样直线逃跑也不是个办法!

我猛得转弯,直冲它的方向上空飞去!巨虫因惯性停不下来,我便顺着它的头颅低空擦过,一剑砍断了它全身上下最柔软的触须!

然后不做一刻停留,直冲另一处被打乱的阵法而去!

重新固定好符纸,一道令人胆颤的疾风直冲我而来,我甚至来不及回头,速捏了个护身决便朝一侧扑倒!沙石飞溅,而刚刚停留过的地方,则变成了半人深的坑体。

再迟一息,估计里面还得趴个变成肉酱的我。

巨大的阴影将我笼罩其中,属于爬虫行动间的肢节晃动声愈来愈响,不用回头都知道我现在的处境有多糟糕。

不论是人还是兽,狩猎时接近猎物的一瞬间反而会静止不动,然后——出其不意!

眼下便是看谁的动作更快了!在周遭安静下来的一刹那,我突然回头朝沙虫冲去!

沙虫似乎没料到我不往前跑,反而回身,整个虫身朝我压下来!我也在这硕大的躯体即将压倒我时朝后一仰,后背紧贴滚烫的沙砾,握紧剑柄朝沙虫腹部刺去!

相对于背上的坚固虫甲,沙虫腹部反而是淡黄色,细细的鳞甲。

我一剑刺进其相间的缝隙,利刃穿透肉体发出轻微的噗嗤声,直到只剩剑柄在外。

沙虫受痛,擡起身体,我将剑在其中顺时针转动,属于爬虫的绿色血液就这样如溪水一般潺潺流出。

沙虫扭动着身体想将这柄刺痛它的剑挤出去,我乘着它注意力不在我身上,弃剑跑向阵眼处,抽出袖中符纸,将它拍在阵中!

然而符纸并未归其本位,我也因刹不住车撞入了一个胸膛,磕的鼻子痛。

……谁曾想,在我离阵心一步之遥时,突然冒出来一个人?!

我与对方双双倒地,我擡起头看清来人相貌后声音因为吃惊变了调:“你怎幺在这里?!”

是男主角!

阙鹤被我撞翻在地后,乌发如海藻一般铺开,他躺在沙地上,如墨的眼里透露出茫然的神采,似是也没反应过来,因此并未回复我。

不会是被撞傻了吧……

身后传来节肢动物爬走时的沙沙声,我顾不得其他,速速从他身上爬起来,又揪着他衣领将他也拉了起来。

眼看沙虫不再去管腹部的剑,复眼通红,朝我扑来!我忙推了阙鹤一把:“快跑!!”

阙鹤似被我这一推推回了神,看看我,又看向不过百步之遥的沙虫:“师尊!”

我看他不为所动,不禁恼怒起来:“愣着做什幺!!还不跑是想留下来给虫子打牙祭吗!”

语罢便不再管他,或许还来得及…!

我再度将符纸拍向阵心!却还来不及松一口气,一股刺痛便贯穿了我的手掌。

粗壮的足刃将我的手牢牢地钉在沙地上,这股力道极大,硬生生带着我跪了下去!可我一时竟不觉得痛,只是看血染红了符纸,有些担心效果会不会打折。

“师尊!!”

阙鹤的声音再度响起,我没去看他,只觉得烦躁起来:“你怎幺还没走!”

后颈突然起了层鸡皮疙瘩,风声呼啸而至,是沙虫举起了另一只足刃!

难道今日,就要在此被斩首……?

都怪阙鹤突然出现,打乱我的计划。

我心中突然觉得有些委屈,想花式咒骂阙鹤一百八十八句。

男主角,你真是我的克星。

……

预想之中的痛楚并未到来,我有些诧异地擡起头,只见沙虫的足刃悬在半空,上面缠着几圈青色的藤蔓。

藤蔓的另一端则在阙鹤手中,他用力扯紧了,使得藤蔓颤抖着绷的紧直。

这是龟甲缚!无坚不摧,刀枪不入,但凡被其束缚,根本挣脱不开。

曾经用来了结我的法器,今日怎幺用来……?

“师尊!可还安好!”

阙鹤的声音里带着一丝焦急:“师尊?”

没时间去细想其他,既然阙鹤不袖手旁观,那我也要利用好他这莫名的帮助,逃脱生天!

“剑来!”

折春剑听到我的呼唤,猛的从沙虫腹部抽脱,飞落我手。

手下的冰霜符咒缓缓闪烁,空气中温度仿佛突然凝固一般,我大喝一声:“阵起!霜降!”

刹那间,刺骨寒凉的冰霜层层叠叠,由阵眼朝外扩散,沙虫也被冻结中,维持着挣扎的姿势。

我一剑砍断被冰冻的足刃,站起身来,却一阵头晕眼花,差点跌倒。

阙鹤不知何时到了我身后,伸手扶住我:“师尊!”

他的手有些颤抖,或许是刚刚太用力拉龟甲缚所致。

我挣开他的手腕:“无碍。”

沙虫还未彻底了结,它全身上下都被冰霜覆盖,一动不动,可我却见有细碎的冰渣落下。

果然被血污过的符咒效果要打大折扣。

右手被贯穿,我怕失血过多,也不打算将这罪魁祸首抽离,只得用左手持剑。

剑气凌冽,扫浊荡世。

数道剑气从天而降,带着霜花和杀意,将沙虫包围其中。

我这才舒了口气,本想就直接坐在地上歇息,又见有男主角在,不得不站在原地。

阙鹤犹豫着开口,“师尊,你的手……”

“刚刚叫你逃,你怎幺不跑?”

我打断了他的话,听见男主角叫我师尊就心惊,怕下一刻便被他切成一块一块的。

可阙鹤并没有回复我,只是自顾自说着:“弟子靠师尊赠予的龟甲缚一路走来未曾遭遇险境,还机缘巧合得了千里缩地阵。”

我不明白他说这些做何。

龟甲缚本就是他的,不遇险情是因为本就没有险情,千里缩地阵也是他此次副本的保底掉落。

“……来时师尊说过,在秘境里如若能相遇最好。所以弟子想,如果能遇到师尊便好了,这般想着,便被千里缩地阵送来此处。”

我看着阙鹤,少年的脸上依旧是恭谨的神态,头顶的危字,不知是光线问题还是想眼花,似乎没有一开始那幺红了。

我试探着开口:“秘境奇遇,本就是个人气运,你有缘宝藏,该好好利用才行。”

“师尊…是怪我出现的时间不对吗?”

不愧是男主角,立马品出了我话中的嫌弃…我连忙转移话题:“既有法宝,刚刚怎幺不用它离开?若我没能击杀凶兽,你不过开光期,岂不是也要被它重创?!”

阙鹤似是有些生气:“师尊与凶兽搏斗,命悬一线,做弟子的怎能脱逃?!”

……哦,忘记了。

一直以来提防着眼前的少年,因为对方是毫不犹豫杀死我的主人公,却忘了他是如宿华一般,是爱护亲朋,性格正直的人。

所以今日相救,是少年的良心过意不去?

毕竟我这将近两个月以来,也没像书中赵寥寥一般欺辱他,或许……

我擡眼看见阙鹤头顶刺亮的红名,打消了刚刚以为刷到好感的念头。

“……可你是我徒弟,做弟子的哪能不听从师尊的话?今后莫要像今日一般了。”

剑意消散,沙虫被捅的千疮万孔,变成几截堆在沙地上。

我看着沙虫的尸体,缓缓开口:“不论何种境地,我不能让你落入危险之中。”

“为什幺?”

我奇怪的看了眼阙鹤,不明白他怎幺问出为什幺:“因为你是我的弟子,师尊保护弟子,天经地义。”

沙虫已死,赤厄丹是在巢穴中吗?

我准备从刚刚的塌陷口下去找找,却被阙鹤拉住衣袖。

他的目光从我手上转到腰间,皱起眉头:“师尊受了伤,不先疗伤吗?”

“不打紧,小伤,我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待完成后我会直接出秘境去紫云丘治疗。”

不提还好,他一提,我腰间的烧痛感瞬间蔓延到全身,似乎要将我掌心冰冻的足刃都融化掉一般。

这般想着,我看向右手,却见足刃上的冰雪正在渐渐消融。

原来不是我的错觉,这种灼热的疼痛真的是要蒸发掉我全身水分,包括血液。

阙鹤也注意到我右手因为蒸发产生的白烟:“师尊要寻什幺我替师尊寻!我陪师尊一起出秘境!”

我正欲开口拒绝,耳边突然传来驼铃声,一阵一阵,缥缈而至。

远方金色的沙漠丘陵上,出现一支驼队。

为首的骆驼背上坐着一位碧蓝色眼睛的女人,她围着红色半透明的面纱,却遮挡不住绝世容颜。

虽然相距甚远,但她如烟如雾的嗓音穿过风沙,落在我耳边。

“人修,你活下来了,按照约定我需送你一样东西……只是这样东西,你自己去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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