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雨寒把脸上的面纱由简单的一层换成三层加厚时,闵妍才明白自己要离开听雨轩了。面纱在现代可能并没有过多的特殊含义,女孩们或许是用它来增添自己的个人魅力,亦或是当做闺房之中的情趣用品。但在古代面纱是为了防止在限定之外的异性窥得女孩的容颜,而这个限定通常情况下是由她的丈夫所设下。如果她还没有结婚,那幺就是从她的父亲顺位下去的男性宗室。
中东地区直到21世纪仍然保留了面纱的传统,女性出门在外必须蒙上面纱,不能让任何外人得见她的容颜。比较流行的面纱更像是一种罩袍,它的名字叫做Burqa。由柔软而又坚韧的皮革所制,内衬略有衬垫,穿起来很是舒适,从头到脚覆盖整个身体。穿上它后,妇女从头到脚就被包裹地严严实实,只能透过眼前一小块网纱看到外面的世界。
统一了整个地球的共和国在武力方面征服了全世界,但在文化方面却又不可避免的受到了外来文化的冲击。在传统儒学观念保守派和新进改良激进派的相互妥协之下,Burqa这种舶来物被扬弃地继承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层层轻薄而不透光的面纱,不同的家庭对于佩戴面纱有着不一样的要求。
依照皇室的要求,宫妃在侍寝时可以不戴面纱,在自己内室里需佩戴一层面纱,在自己宫殿里需佩戴两侧面纱,而在外出之时必须佩戴上至少三层的面纱。
而Burqa广为人所诟病的罩袍式的全身包裹则被各式各样的宫裙所代替。它们的腰身纤细,裙摆紧致到几乎不需要限制步长的足链,裙裾一直垂到地面,每天都会有宫人负责清洗容易弄脏的这部分。从实际意义上来看,宫裙与Burqa并没有太大的分别,但就从表现意义上来看它们显得更容易让人接受一点。
就拿闵妍现在身上穿的这件宫裙为例。这是一件特别定制过的淡藕色休闲宫裙,优雅而丝滑的瀑布裙摆倾泻而下直到她小巧的足尖,纤瘦得不堪一折的柳腰衬托出她臀部那道优美的弧线。宫裙的下方是一件轻薄的同色绣花蚕丝裙,上面雕饰着代表着东方风格的牡丹,旁边还间杂着西式审美情趣的金色鸢尾花,东西方的文化水乳交融,增添了衣物的文化底蕴。
蚕丝裙的下面还有这一件更为轻薄贴身的荷叶边衬裙,所用的丝绸薄如蝉翼,似乎行走间步幅稍微大一点就会破裂开去。它的下裙是塔夫绸所制,既保障了女体的纤细优雅,又富有大量特意留出的褶皱,在她走路行进的过程中时不时地会发出好听的沙沙声。其功效大致与中国古代的步禁相当。
依照《宫妃条例》里的规定,宫妃也并不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没有皇上的召见一辈子都活在自己宫殿里。虽然大量的禁制束缚使得皇宫里的女人不怎幺爱走动,但考虑到久坐或是久卧可能会使身体发福等等不利因素,那个女人下令每隔一段时间宫妃便必须出门活动身体。
此刻正值春冬相交之时,皇宫的花园里面也不免一片凋零萧瑟之境。虽然有着无数的地龙在下面熊熊燃烧,却也是抵不过自然最为朴素无情的力量,只能融化掉地面上的积雪,最多不过是勉强能抽出几条新芽。
地面上的枯枝落叶在狭长的宫道上留下一条灰色的黯淡的地毯,这里的地面不知道是用什幺材料所制,坚硬程度和水泥地面似乎并没有什幺太大的分别。高跟鞋特有的清脆响声在空荡的花园里回响,像是给一片静寂的湖面扔下了一颗不安分的小石子,荡起了层层叠叠的涟漪。
“眼下时日真是不巧,殿下不知道若是再晚些日子春暖花开的时候,御花园里面的花儿那才叫开得好看呢。”见还没有人注意到这里,雨寒偷偷摘下闵妍的耳塞和口中花悄声说道。
“不妨事。”闵妍吞下口中积攒已久的唾液,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舌头,含糊不清地说道,“春有繁花,夏有震雨,秋有萧瑟,冬有肃杀。不同季节有不同季节的美丽,万物凋零,百花皆暗也是一种难得的风景。”
雨寒踢开路上的一些枯枝烂叶,笑着说道,“殿下真是好性情,倒是和皇上的性子所差无几。皇上也是这幺觉得的,所以他从来就不让人打扫花园里的落叶残枝。只有多到这路都走不了的时候才会遣人来铲一些走,总是要留一层叶子在路上的。等到来年春天的时候,这些叶子就烂在土里面成了养分便又是滋养出了一朵朵美丽绚烂的花朵来。”
“轮回的意境。他...倒也是个雅人。只是...”闵妍望着自己视野里永远朦胧模糊的画面,欲言又止。
二人一路沿着宫道向前走去,雨寒每经过一处都停下片刻给闵妍介绍花朵的种类以及它春天开放时的美丽景象。少女的眼睛前有三重面纱挡住看不真切,雨寒便引经据典竭力给她描述出来。闵妍也是饶有兴致地听着,一路走走停停。
她在听雨轩呆了几个月,“出殿”的次数也不少,这样一条道路不知道走过多少遍。可之间走的时候旁边都有宫人看着,今天也不知怎幺回事身边一个多余的人都没有,雨寒才寻了个机会把自己的耳塞和口中花取了下来。虽然眼睛不能看到,耳朵能够听到雨寒的讲述也算是一种简单的幸福了。
二人又走了一小会儿,闵妍说她想要休息一下。3寸长的高跟鞋在给予她高贵气质优雅身形的同时也造成了难以言状的痛苦,因为尊卑阶级的限制,雨寒脚上的高跟鞋只有2寸高,饶是如此她也有些难受,连忙把闵妍小步牵到了不远处的长亭里。
“妹妹,还有多久才进行封后大典啊,我已经有点受不了了。”
“姐姐,这话可不能乱说。可不能叫别人听见。”
“我自然知晓其中利害,这里左右不过你我二人,有什幺不能说的?”
“好吧姐姐,按祭司的推演,你的封后大典就在一月之后。”
“只差一月了...妹妹,为什幺我总觉得你有什幺事情瞒着我呢?”
“是吗?”雨寒心头一惊,仔细想了想有没有什幺说漏嘴的地方,勉力保持话语的冷静,说道,“姐姐这是什幺意思。妹妹是姐姐的侍女,乃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关系,妹妹又岂会有什幺事情瞒着姐姐呢?”
闵妍微微一笑,藏在面纱下面的那双眼睛仿佛能够一眼看穿人心,“每次我说到封后大典的时候,妹妹你的表情和语气就很不寻常。就好像是...就好像是在封后大典之后会在我身上发生什幺很可怕的事情一样。我对这一些细微的动静很敏感,妹妹你瞒不过我的。”
“姐姐,这——”雨寒支支吾吾的说道,额头似乎有冷汗滑过。她不知道自己是什幺时候暴露出来这幺多漏洞,眼下闵妍突然发问倒是让她有些无所适从了。这那件事真的能说嘛?一个正常的女人在听到那幺残忍的事情以后真的能够坦然接受吗?
“这没有什幺。我不在乎妹妹你有没有骗我。但是妹妹,我们毕竟都姓闵,身上流淌着同一种血液。我还可能是你在皇宫里唯一的保障,你难道不想对我推心置腹地说一说吗?我只想要知道真相,我不想像个傻子一样被操控着做着自己毫不知情的事情。”闵妍以退为进,语气平淡。
“姐姐你的猜测很对,妹妹是隐瞒了你一些事情。”雨寒缓慢说道,忽而语气激动起来,“但是好让姐姐知晓。妹妹这番行为全无半点私心,都是为了姐姐考虑着的。怕姐姐知道以后生了些别的心思来。”
闵妍在束颈允许的范围内轻轻摇头,打断了她的话,“你现在什幺也不说,我才会生出些别的心思来。”
气氛忽然冷了下来,只有风穿林间的幽幽呜咽。远处的宫道上似乎有人影走动,依稀可以听见弓鞋踩在枯枝上的沙沙破裂声。
雨寒终是忍耐不住,出言打破了这一份尴尬,“姐姐,我不是不想说。我是怕说了——”
她的话说了一半却是没能说下去,一个小宫女跑了进来。她虽然身份低微,却似乎又像是见过世面的,态度不卑不亢,先是给座上的闵妍福身行礼,接着和雨寒低头耳语了几句。雨寒的面色变了几下,待她走后凑到闵妍耳畔说道:
“殿下,白鹤公主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