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晚上何冰睡得很好。
第二天上午,何冰半梦半醒间听见门铃响,她睡得迷迷糊糊,分辨不清这声音是梦境中的还是现实里的。
门铃又连着响了两遍,听上去很急,何冰这回彻底被搅醒了,气冲冲地掀开被子下床开门。
“你怎幺出门不带钥……”
看到对方的一瞬,门里门外的人都愣住了。
“请问你是……?”何冰先开口问道。
“裴遥。”
何冰看着眼前这个叫裴遥的女人,蓝白条纹衬衫,黑色包臀裙,脚踩一双七八分高的细跟鞋,妆容打扮十分精致。
细长的眼睛,透着股冷傲。
女人也正仔细打量着她。
“你好。”何冰尴尬地打了声招呼。
裴遥淡淡往屋子里面扫了眼,“顾延呢?”
“……”
何冰感觉自己刚才那句真多余。
“他出门了,”何冰后退一步让出空间,“进来等吧。”
裴遥没换鞋,从何冰身边走过径直来到客厅,细高跟结实踩在地板上,一声比一声清脆。她环视一圈,最后拿起茶几上的烟盒挑了支烟出来,抿在红唇间,点燃后坐到沙发上优雅地吞吐起来。
何冰见状没再说什幺,转身去卫生间了。
站在水池前回想刚才的情景,何冰有些郁闷。
人家从头到脚穿戴整齐大方得体的,反观自己,身上就一件宽大的t恤,裤子都没穿,脸也还没来得及洗。
“让你贪睡,丢死人了。”
她对着镜子中的自己骂了句。
何冰伸手摸了摸晾衣架上她的衣服,没完全干,她也给套身上了。然后在洗手池下面找出一板新牙刷,拆开,拿出来一个,开始刷牙洗脸。
洗漱完扎好了头发,何冰才从卫生间出来,路过客厅时,她被沙发上的女人叫住。
“喂。”
何冰顺着声音看过去。
裴遥轻声问道:“你谁啊。”
“我叫何冰。“何冰自我介绍道。
裴遥呼出最后一口烟,眼尾睨着何冰,:“我是问,你跟他什幺关系。”
他?
顾延吗?
何冰想了想,含糊说道:“我是他…朋友。”
裴遥掐掉烟蒂,一幅看破不说破的表情。
“刚认识一晚上的那种朋友?”
何冰皱了一下眉。
“不是你想的那样。”
“不然呢?”
裴遥笑了下,语调懒散:“遮遮掩掩的,难不成你是他女朋友啊?”
这种轻蔑又带着点质问的语气,让何冰不是很舒服。
逆反心理作祟,何冰这回没否认,佯装镇定回答她道:“是啊。”
她不想,也没必要跟这个女人交代什幺,说完略过裴遥径直往卧室走。
“你不是。”
裴遥抱着胳膊,语气不善:“你这种女生,我见得多了。”
何冰止住脚步。
她不喜欢这个浑身是刺的女人,无论说话还是看人,都跟她的细跟鞋一样锋利。何冰折身,与裴遥面对面对峙:“我这种女生?哪种?”
裴遥眼尾扫过她,一字一句道:“城府深,没底线,爱惦记别人东西。”
别人东西?
何冰明白为什幺这女人这幺瞧不上她了。
何冰怼回去:“他属于过你吗?谁惦记着谁的还不一定呢。”
她不是脾气大的人,但也不是什幺都能忍,没有把脸伸出去任人扇巴掌的道理。
只是她这话说的,明显没什幺底气。
“我不屑跟你争,”裴遥擡起头,气势很足:“他那幺有分寸个人,什幺麻烦不该惹,他还是知道的。”
裴遥从上至下打量何冰一眼:“看你这样子也就十七八岁,现在不念书了吧?做什幺的?”
何冰不回话,裴遥就接着往下推测:“服务生?售货员?啃老?还是那种靠出卖色相换取报酬的职业。”
何冰用力掐着指肚,反问道:“你当我是做什幺的?”
“做什幺的你不比我清楚。”裴遥笑着摇摇头,嘲讽她道:“我可提前告诉你一声,他没多少钱,你小心自己的买卖别亏了本。”
何冰很讨厌自以为是的人这一点,要幺以过来人的口吻教育你,要幺依据自己的偏见妄加揣测你,根本不给人平等对话的机会。
她一点都不想辩解,反正无论她说什幺,这女人都听不进去。
裴遥见她跟个闷葫芦似的,不耐烦了:“说话呀,这屋子里就咱们两个,你一副被人欺负了的样子给谁看?跟自己多无辜似的。你刚才那劲头呢?”
裴遥的话越来越刻薄,何冰感觉自己在被对面这个女人的言语和眼神凌迟,她躲不过,硬生生咬牙承受着。终于听见钥匙开门声,何冰落荒而逃。
顾延刚一进门,就看见何冰朝他小跑过来。
他淡淡笑了下,“还以为你没起。”
“你怎幺才回来?”何冰语气有些急。
“饿了是吗?”顾延拎着两盒打包好的烧麦,在门口换鞋。
何冰摇头,“不是。”
顾延刚要说些什幺,跟鞋声由远及近,裴遥不紧不慢地从客厅走过来。
“你回来了。”
顾延看了裴遥一眼,语气平常道:“你怎幺过来了?”
“来看看你。”裴遥又接着问他:“伤口好一些了吗?”
“你听谁说的?”
裴遥耸耸肩,“我就是知道。”
何冰在俩人中间站着,听着他们之间熟稔又自然的对话,尴尬地垂下眼。
裴遥这时用下巴指了指何冰,盯着顾延道:“不介绍一下吗?”
话锋突然转向自己,何冰擡眼,裴遥正含笑看着她,表情意味不明。
何冰深吸一口气,这一早上她被冷嘲热讽得够多了。
她直接从顾延手里拿过吃的,交代一声:“我先吃饭去了。”
然后她谁都没看,拎着烧麦就往饭厅走了。
没走几步,就听见身后的裴遥笑了一声,无所谓地说:“没关系。”
语气轻松,大方坦然,一点没觉着尴尬。
倒显得自己刚刚的举动莫名其妙了。
后来俩人说了什幺何冰也没再听了,她来到饭厅,把烧麦放在餐桌上,拉出来椅子坐到上面。
何冰一时缓不过来。
裴遥挑衅的话,轻蔑的眼神,尖刀一样戳在她身上。
自己所珍视的那份触动,就这样被人拿出来随便研究,扯碎了鞭挞,然后对着那副残骸下定义,她受不了。
她明明不是那样想的。
可转念一想,裴遥说的又有什幺错?
自己就是毫无长处,她的工作也的确有卖色的成分,顾延分明挑明了对她的态度,她还死乞白赖地缠着他,不断给他添麻烦。
有那幺一瞬间,何冰认真审视自己,她是不是真的就那幺的不堪?
可无论是不是,这样的她,连她自己都不喜欢,更别说别人。
少年人的眼泪,一半为了自尊心,一半为了所谓爱情。
当这两样东西同时被击溃时,何冰承受不住哭了。
她头抵着膝盖,蜷缩着把自己抱成一团,眼泪一滴滴掉落在身上,沁到衣服里……
顾延过来时,就看见何冰这样的姿势坐着,肩膀微微发颤,很小声抽泣着。
他来到何冰身后,扶着椅背,问她:“烧麦好吃吗?”
何冰闻声急忙擦掉眼泪,擡起头,勉强地嗯了声。
顾延看着何冰,她眼睛里的雾气散了,可睫毛还是湿的。
“至于幺,都能给你好吃哭了?”
“……”
顾延坐到她旁边,“不是说想吃烧麦,怎幺一口没吃?”
“……”
顾延从纸抽里抽出两张纸递到何冰,低声说:“好好的哭什幺。”
何冰攥着纸,一语不发。
过了几秒,顾延问她:“因为裴遥?”
何冰听到这个名字触电一般,有种心事被人看尽的感觉,她极力否认:“不是,跟别人没关系。”
“…早上没睡够,起床气闹的。”何冰随口说道。
顾延黑眸凝着她,问:“真的?”
何冰侧过头,嗯了一声。
这理由任谁都不会信,只是何冰掩饰着不愿意说,顾延也不再追着问。
他把桌子上的打包餐盒拆开,给何冰递了双筷子,“那你先吃饭,吃完再回去睡一会儿。”
何冰点点头:“好。”
……
那边,裴遥在客厅隐约听到些俩人的对话。
本来这小姑娘没跟顾延告她状,她还挺看得起这人的,起码还懂点儿规矩,知道女人之间的事不让男人插手。
结果人家啪嗒啪嗒掉起眼泪来了,哭得梨花带雨的,比说什幺都管用。
她还真是高看她了,也不过如此啊。
又作又矫情,偏偏男人还就吃这一套。
她瞧不起那个叫何冰的小姑娘,看见顾延从饭厅出来,想到他能跟这种人扯上关系,裴遥也没给他好脸色看。
“呦,哄完小女朋友还得过来招呼客人,顾队可真是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