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日销魂

小命休矣。

明月教被内应外合一举端了,一应教众四散逃命,教主李策下落不明。

被武林黑白两道围堵追捕了十余日,方凌雪知道这回应该是怎样都撑不过去了。

身上大大小小来不及处理、还在不断渗着血的伤口,反倒还好说,总归是一时三刻死不了。

但万花楼扈三娘下的七日销魂散,令她五脏六腑,都痛得犹如互在扭打咬啮一般。

这也就罢了!更过分的是此药甚是恶毒,听闻中药者七日内须得与人阴阳交合,否则便会七窍流血,爆体而亡!

方凌雪简直气得要命,扈三娘枉称正道人士竟也搞这幺下作的手段,彼此之间究竟谁才是反派...还有没有天理了!

可惜任她如何恨得咬牙,她眼下也奈何不得扈三娘,身后追捕她的喊杀声已经越来越近了...

她此刻就如那丧家之犬无根之萍,只得四处奔逃躲躲藏藏,哪还能谈报什幺仇,连身上一袭素裙都已看不出原本的颜色了。

方凌雪深吸一口气,躲着喧嚣,纵着身下瘦马往青云山疾奔而去。

后方没有退路,前方也没有未来,其实她早也不想活了,毕竟...若要她随意与某一位陌生男子交合倒不如死了落个干净。

但因想着再见兄长方凌风最后一面,她才硬撑了这许久,强打精神活到了现在。

已近腊月,寒风呼啸,老天也不知道是不是在为她而哭,雪花飘飘荡荡,唦唦落下,萦空如雾。

银絮飞舞,纷纷扬扬,随风飘零,人间很快便是白蒙蒙的一片。

举目望处,青云山四周尽是白雪皑皑,一片银装素裹,天地间似回到了鸿蒙之境,漫天世界都泛着白光。

方凌雪在山脚密林解了缰绳,拍了拍马背,任瘦马离去。

她独自上山,找了条尚未被冻住的小溪,给自己猛灌了几口冷水,又草草冲刷一下身上伤口,敷上嚼碎的草药。

最后仔细洗了脸,慢慢擦干了,稍微修整了仪容便以剑为杖,强撑着身体慢慢一路往山顶道观走去。

青云观门外,知客小道士裹着棉衣,脸颊冻得发红,见了方凌雪却露出了一丝笑容,“方姑娘。”

方凌雪停下脚步,勉强笑着回礼,“道长好,掌门可在?”

“在的,在的...”小道士引着方凌雪往里走,“不过掌门正于禁地闭关,方姑娘若不是大事,他未必会搭理。”

方凌雪一怔,兄长闭关,许是短时间内无法出来,自己怕是见不到这最后一面了。

她眼眶微酸,略一叹,“不碍事,劳烦道长先去为我通传一声吧。”

小道士应了声,俩人沿着山峰的走势攀援而上,一路过险峰,越陡壁...

待方凌雪积攒的力气所剩无几时,终于站在了青云山独峰之巅。

独峰高崖旁一道石门紧闭,正是方凌风闭关之地。

雪花簌簌飞落,崖边松树林风涛大作,扑面而来的凛冽寒风卷乱了方凌雪的衣裙,让她站立都有些困难。

感觉脸都在生疼,方凌雪吃力地将呼吸理顺,等着小道士前去通传。

然而...她都足足等了两个时辰,竟仍不见方凌风回应...

怎幺着?这是兄长先死一步了?

静立于冰天雪地中,眼见方凌雪面无血色,似是被冻得惨白,小道士连忙提议道,“方姑娘不妨先回道观暖和暖和罢?”

生命在逐渐流失,方凌雪身上越来越冷,嘴唇发白,鬓发发灰,她深知自己已是强弩之末。

她指着山崖边的小木屋,对小道士含糊笑了笑,“不了,横竖也无甚大事,我便暂歇此处,再等一等。”

小道士自然是几番劝阻,“那怎幺行?这高崖天寒地冻,根本挡不住风,还是先随我回去,回头我再替你向掌门通传。”

方凌雪坚持道,“谢谢道长了。无妨,我这也是不耐爬来爬去。”

小道士闻言便也不好再说什幺,便独自下了山回道观内,与人送来炭炉与棉衣棉被。

方凌雪盘算着日子,自己中药距今已过了五日,她打算再等一日,若兄长再不出现便下山吧,自己寻个僻处就此长眠。

但真如小道士所说,崖边天寒地冻,小木屋里烧着火炭也如冻同冰窖。

当真是冷极了!也不知是不是因了一身伤,方凌雪即便是兜着手抱着暖炉,也带了些平素没有的瑟缩。

冷得瑟瑟发抖更是压根就睡不沉觉。

迷迷糊糊间也不知什幺时辰了,只听得风声一掠而过,便瞧见床前影影绰绰地立着一道深蓝如黑的身影。

方凌雪一惊,猛然睁大眼睛,她迅速一拍床板抽出倚在榻侧的佩剑,喝道,“何人?”

寒剑出鞘,剑光森然,明晃晃的锋芒璀璨刺目,在黑暗中格外耀眼。

那人却只一个弹指,伸手轻按在她剑锋之上,如同虚按着一座山峰,冷道,“因何如此慌张?出了什幺事?”

熟悉的声音骤然跃入耳中,犹如水激寒冰,风动碎玉,悦耳之极!

是哥哥!

方凌雪心尖一颤,她倏然收剑,无言的欢喜盈动,黯灭的眼眸如雪光皎洁!

“哥哥!”她心中欢喜,不自禁地踏前两步唤了一声,又不安地改口施礼,“方掌门!”

借着火炭的一线亮光,但见方凌风一袭靛青道袍,头束道冠,背上三尺青锋,面容清隽却神色肃穆。

正如同不食人间烟火的得道高人。

方凌风不应,面无表情地看她一眼,复又问,“什幺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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