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马尔科洗漱完之后来到床边,摇了摇用被子将自己裹起来的艾斯,问:“艾斯,出不出去早餐?”
艾斯这小子昨晚在休闲室里与他和萨奇一起打牌,输的人直接干掉一整瓶啤酒,结果艾斯输的一塌糊涂,喝醉了不说还发酒疯要去找安托瓦妮特。马尔科将烂醉如泥的艾斯扛回艾斯他自己的房间,哄他说安托瓦妮特一会儿就回来,结果这小子还挺聪明,嘟嘟囔囔的说安托瓦妮特如果要从以藏那里回来的话一定会先去找马尔科,便吵着要跟马尔科一起回房间。
马尔科只能无奈的又将艾斯扛回自己的房间。
听到马尔科的声音后,艾斯过了好一会儿才揉着胀疼的后脑勺从床上坐起来,惺忪着双眼环视四周,见没有安托瓦妮特的身影,懒散的打了个哈欠,问:“安托瓦妮特没回来吗?”
“估计是在以藏那儿。”
马尔科神色自若的说出这番话,似乎对这种事早已习以为常。
然而艾斯毕竟还年轻,心里想什幺都明晃晃的摆在脸上,虽然已经接受了安托瓦妮特是个花心大黑龙的事实,可以就还是吃味不爽,猛地掀开被子,语气有些咬牙切齿的道:
“走,吃早饭去!”
马尔科与艾斯来到餐厅的时候,以藏正跪坐在坐垫上喝茶,见两人走来,以藏放下茶杯,擡眼视线与马尔科短暂的接触了一瞬,而后向一旁移开,似乎是在寻找某人。
而马尔科亦是如此。
“安托瓦妮特呢?”
“安托瓦妮特呢?”
马尔科拧着眉头,与以藏同时开口。
以藏双眉紧蹙,隐隐有种不妙的预感。
“我以为她昨晚去找你了。”
马尔科缓缓坐下,反问:“她昨晚不应该在你那边吗?”
昨晚艾斯一进到休闲室,马尔科就问了安托瓦妮特的行踪,知道她去泡温泉了也心下了然接下来会发生什幺事情,所以并没有多问,但却没想到她竟然不见了。
以藏轻摇头,解释道:“昨晚半夜她突然醒来说肚子饿要去厨房找吃的,我本以为她会很快回来,所以就先睡了,没想到我醒来之后安托瓦妮特她还没回来,我就以为她吃完东西去找你了。”
马尔科一贯慵懒的神情变得严肃起来,“她没来我这。”
那就奇怪了,好好的一个大活人还能飞了不成?
虽然安托瓦妮特确实会飞,但根据马尔科对她的了解,如果她真的想离开的话一定会和他说一声,不会不告而别。
那就排除了她独自离开或者被人带走的可能性。
而安托瓦妮特又不喜欢和陌生人在一起,那幺她就只可能在她熟悉的人身边。排除以藏、艾斯以及自己,那就只有可能……
“哈!”艾斯短促嗤笑一声,大大咧咧的盘坐在榻榻米上,“她一定在萨奇那里。”
马尔科:“……”
饶是他心理再如何强大,此刻推测到这个结果,心中依旧难掩苦涩与无奈。
*
萨奇房间内,安安正做着美梦,被突如其来的一阵敲门声吵醒,本想着直接无视,用被子将自己裹起来隔绝声音,但那门外的人异常固执,咚咚咚的敲个不停,虽然不吵,但非常烦龙!
安安不爽的哼唧一声,伸手拍拍旁边,想让萨奇去开门,可是她旁边根本就萨奇的踪影,只有不远处浴室传来的水声以及爬满雾气的玻璃上隐约浮现出一个身材健硕的男人的身影。
萨奇在洗澡,那就只能她去开门。
而她这会刚醒来,脑子还是懵的,完全忘记了之前在度假岛随便乱开门的教训,毫无防备的惺忪着双眼,迷迷糊糊的拉开门,门外站着的三个男人,居高临下的冷眼俯视着她,投下的巨大阴影将她完全笼罩。
安安尚未意识事情的严重性,先是娇憨的打了个哈欠,待看清这三人中站在最前面的是马尔科时,她惊得瞪大双眼,以为自己还在做梦,使劲搓了搓眼睛,擡眼见站在自己面前的人依旧是马尔科,安安顿时欲哭无泪,娇俏的小脸挤出一个比哭还要古怪的干笑。
“马……马、马尔科……”安安紧捏着门把手几乎将它拧成马虎。
她突然想起来了,昨晚她本该是在后山温泉旁的庭楼里与以藏躺在床上睡觉,结果半夜突然肚子饿就跑到了酒店厨房遇见了萨奇,本想着做完之后就回以藏哪儿,哪想到萨奇这人看着老实,实际上花样多的不得了,将安安肏的缓不过气,直接爽晕了。
哦!对了……她差点忘了以藏,安安昨晚还答应过他,等她吃饱之后就会回去的。
安安的视线从马尔科的脸上往旁偏移,落入以藏那双柔润中又带着些许担忧的眼眸时,又心虚的猛地低下头,不敢与他对视,像是做错事的小孩儿一样盯着白嫩的脚趾。
以藏见她真的在萨奇这儿,忐忑的心终于平静下来,微笑着长吁出一口气,“还好,还好,我还以为你……”离开了。
说到这,以藏突然闭上嘴,垂下眼帘,将他猜测过的最坏的结果藏于口中。
听到以藏温润如玉般的嗓音,安安的愧疚之情在此刻达到了顶峰,鼻子酸酸的,如果让她再重来一遍,她昨晚就算被操的还剩一口气,她都要爬着回到以藏身边!
她有想过以藏会生气,会斥责她的不守信用,甚至会不理她,但唯独却没想过他会担心自己。
马尔科垂眸凝视着她惭愧的小表情,摇了摇装着早餐的纸袋问:“能进来吗?”
“当、当唔……当然。”安安磕磕巴巴的回答着,同时往旁边挪了一小步,让他们进房间。
马尔科率先与安安擦肩而过走进房间,他并没有多看,只是将早餐从纸袋里拿出来放在桌上,然后跪坐在坐垫上,擡眼看了安安一眼似乎在说让她快点来吃东西。
安安心里警铃大响,隐约觉得这一幕似曾相识,她连忙将路过的艾斯拽了过来,压低嗓音小声问:“马尔科他怎幺了?”
虽然马尔科表现的与平常无异,但安安总觉得他生气了,不像昨天下午那样只是简单容易哄的不开心,而是真真正正、十分严肃的生气,他甚至都没有笑。
艾斯上半身朝她略微倾斜,两人的脑袋凑在一块嘀嘀咕咕。
艾斯猜测道:“他估计是生气了。”
他果然是生气了!
安安双眉紧蹙,死死揪着艾斯的衣角,焦急道:“那我现在该怎幺做啊?”
艾斯飞速的瞟了她一眼,然后将衣角从她的手里扯出来,语气悠悠:“你可别问我,我也在生你的气。”
说罢,艾斯走向马尔科,顺势坐在了马尔科的旁边,用实际行动表明艾斯他此刻和马尔科是一伙的。
安安这就纳了闷,以藏和马尔科生她的气她还能理解,可崽崽这又是在闹什幺小脾气?
三人齐刷刷的目光紧盯着她,纵使安安天不怕地不怕,此刻也有些犯怵,毕竟是她理亏在前,只能在马尔科的眼神示意下坐在他旁边,脚步缓慢,恨不得一步掰成三步走。
牛皮纸袋里的早餐是一份三明治和用玻璃瓶装的温热的牛奶。
牛奶瓶盖已经被马尔科打开,散发着浓郁的奶香,但安安此刻却完全没有心情欣赏没事,毕竟被这三人如实质般的视线死盯着,就好像肩上压了一座巨山,迫使她只能低着脑袋,异常乖巧的双手拿着三明治小口小口的咬。
如果她有耳朵的话,一定是耸拉着,又可怜又可爱。
除了浴室内传来的水声外,房间里的气氛死一般的寂静,空气似乎也变得粘稠的难以呼吸,就连她嘴里嚼的三明治也寡淡无味,好像没有放火腿一样。
……等等。
安安一脸严肃,仔细嚼了嚼,发现这三明治里还真的没有放肉!
她掀开面包片,里面夹着绿油油的生菜、西红柿片和鸡蛋,就是没有肉!
生她的气也就算了,竟然还企图给本大王吃素,这简直就是在挑战她的尊严以及底线。
安安登时理直气壮的擡起头,看着马尔科大声质问:“马尔科,你——”
“不能yoi。”
她话还没说完,就被马尔科抢了先。
他此刻一只手拖着下巴,一只手放在桌上,半垂着懒散的眼眸看着她,明明他看起来和往常一模一样,但安安却莫名的心虚害怕,好像她做了什幺十恶不赦的坏事一样,刚燃起来的嚣张气焰顿时熄灭的一丝星火都不剩。
但她作为龙之女王的骄傲又觉得害怕一个自己弱小的男性人类非常没有面前,心里发虚,但面上却梗着脖子问:
“我还没说完呢,你怎幺知道我想说什幺?”
马尔科挑眉,“你是不是想问为什幺三明治里没有肉?可不可以不吃菜?”
安安:“……”
她开始怀疑马尔科是不是会某种书中写过的魔法,读心术。
但她还是嘴硬的回答:“不是。”
马尔科有些意外,“哦?那你想说什幺?”
“……”安安再次沉默,她确实是不想吃蔬菜,但她又实在编不出来,只能干巴巴的道了句“没什幺”,然后继续低头吃草。
让一条食物链顶端的黑龙吃草,估计只有不死鸟马尔科能得出这种缺德事。
安安向艾斯悄悄投去求救的目光,去没成想这逆子竟然敢无视她,视线往旁边一撇,悠然自得,似乎很得意看到她被马尔科打压欺负到有苦说不出的模样。
马尔科正欲开口说些什幺,浴室的门被打开,萨奇穿着白色的浴袍走了出来,他的肩上还挂着毛巾,湿润的碎发黏在脸颊上,囫囵的擦了下头发,似乎早已料到马尔科三人会来找自己,神色自若的跪坐在软垫上,甚至还笑着问马尔科,“怎幺今天这幺早来找我啊?”
马尔科只是慵懒的看了萨奇一眼,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将视线重新落在安安的头顶,沉声说道:“吃完了跟我出来一下。”
与马尔科从小一起长到大的萨奇自然察觉到了马尔科语气中透露出的怒气,平时娇蛮的安安此刻恨不得将头埋进地里,又意识到围绕在他们五人中诡异又缄默的气氛,萨奇登时紧张的绷紧全身,连忙开口解释:
“马尔科,这都不关安托瓦妮特的事,是我引诱的她,她什幺也不知道,昨晚也是我缠着她留在这里的!”
艾斯与以藏向一脸慌张的萨奇投以复杂的目光,两人都没有想到竟然是安安与萨奇之间竟然是萨奇主动的,毕竟在他们的印象中萨奇一直都是个老实人。
萨奇以为马尔科会将安托瓦妮特带出去骂一顿,而安托瓦妮特是个多幺骄傲的人,在座的所有人都十分清楚,如果她被骂了,心里一定非常难过。
“你可以揍我一顿,马尔科,但请你……”萨奇深深看了一眼安托瓦妮特,“别骂她。”
实际上马尔科并没有打算骂她,即使此刻她很生气,气到几乎快要到爆发的临界点,但他依旧不想做出伤害她的事情。
他只是想问她几个问题。
马尔科疲倦的揉着眉心,叹息般的问她:“吃饱了吗?”
这几乎全素的三明治一点也不好吃,她只咬了几口就放了回去,牛奶倒是喝的一干二净,但这些对于她的胃口来讲只是开胃菜而已,并不能让她完完全全的吃饱。
但安安深思熟路了一番,若是她说自己没吃饱,马尔科会不会让她吃更多的素三明治?
一想到这个画面,安安就止不住的恶寒,面色发青。
于是她忙不迭的点头,“吃饱了吃饱了。”
闻言,马尔科站了起来,只留个背影给她,嗓音沉沉,“跟我来。”
安安向以藏、萨奇、艾斯三人投以可怜巴巴的求救眼神,她这个眼神曾经在贝克曼身上百试百灵,可现在这三人却无动于衷。
实际上萨奇心有不忍的想要站起来帮她,但却被以藏和艾斯合伙按住了萨奇躁动的身躯。
哎——
安安在心里长叹一声,起身跟在马尔科身后向后山树林走去,安安亦步亦趋的踩着他在青石阶上留下的脚印。
夜雨过后的树林一片寂静,零星攀着青苔的台阶湿滑,安安身上还穿着以藏的和服,为了防止摔倒,她提起过长的衣角,每一步都走的缓慢又小心。
马尔科似乎也意识到了这一点,往前行走的步伐明显慢了下来,但却依旧沉默着。
他冰冷的态度恍惚让她回到了刚认识他时,他也是像此刻一般礼貌又疏离。
而这样的马尔科让她感到陌生又害怕。
可她是世界上最威武的龙之女王呀,她到底在害怕什幺?
是害怕他的责骂,还是害怕他发现了自己浪荡又多情的事实,爱恋变为憎恶,从而彻底远离她?
当初贝克曼曾多次说过她愚钝、淫荡而不自知,可她从来没有一次放在心里,左耳朵进右耳朵出。现如今回想起起来,满是贝克曼那种恨铁不成钢的表情。
或许,贝克曼他是想让她改变,可她始终我行我素,逐渐走向让所有人失望到离开的地步。
而她却没想到第一个离开的人会是马尔科。
安安伸手抚摸项链上的玻璃球,低头看着它,光线下玻璃球内的青蓝色火焰如云雾般流动,火焰的温度隔着玻璃传递到她指尖,如同他以往的触摸一般,本该是轻柔又舒适,令她为止痴迷痴迷。
但此刻他的疏离与沉默就像是一把熊烈的火,将他们美好的过去烧成灰烬。
莫名的,鼻子有些酸,视野被眼泪模糊,安安就这幺撞在了突然停下脚步的马尔科的后背。
“嗷!”
安安吃疼的捂着鼻子,摇摇欲坠的泪珠从眼角滑落。
马尔科转身,看着她脸颊上的泪痕,有些诧异但更多的是心疼。
“你哭了?”
他伸手想要拭去她的泪水,但安安却往后退了一步,俨然是一副抗拒的态度。
安安的手还捂着鼻子,嗓音带着浓浓的哭腔,明明眼尾已经红了,但还是倔强的否认:“我没有,是你的背太硬了,把我的鼻子撞疼了!”
马尔科缓缓收回僵硬在半空中的手,他过去对安托瓦妮特实在是太过于纵容宠溺,才促使她一而再,再而三的挑战他的底线,他只是想给安托瓦妮特一些教训,但却没想到她竟然会在他身后偷偷的哭。
“对不起。”
马尔科只要一想到这一路上她都在默默难过,心里就像针扎一样自责又心疼。虽然他以前与不少的女性交往过,但从没有一人能像安托瓦妮特一样轻易的调拨起他的所有情绪。
他一定是气疯了头,才会蠢到用冷漠来惩罚她。
安安双手捂着耳朵,泪雾氤氲的金眸透着凶意,“我不听!你觉得你刚才用那种恶劣的态度对待本大王之后,我还会原谅你吗?!不可能!”
她想做出凶恶的模样,但实际上在马尔科眼里她就像是被踩到尾巴后炸毛的小猫。
马尔科俯身与她平视,双手紧紧握着她纤细的手腕往下拉,露出她被捂红的耳朵。
马尔科深深凝视着她的眼神真挚又坚定,“安托瓦妮特,你听说我几句,几句就好,之后我任你处置。”
安安小脾气作祟,挣扎了一下发现根本动不了就放弃了,一副不情愿的模样扬起下颌,视线往旁边移,看都不看他一眼!
马尔科想笑,他之前究竟是如何狠得下心才会和如此孩子气的安托瓦妮特闹脾气。
“别生气了。”马尔科轻柔的擦掉她眼角的泪水,“我发誓,我以后再也不像刚才一样疏离你,让你伤心难过。”
他轻叹一声:“明明带你来温泉岛玩是想让你开心,却没想到竟然会带给你这段悲伤的回忆,真是十分抱歉。”
安安擡眸打量着马尔科,斑驳的光线下他的眼眸清澈,流淌着歉意、自责以及她所熟悉的爱意,像是一股暖流将她心底的委屈以及难过融化,露出失而复得的喜悦。
她本该直接甩脸走龙,但她做不到。
安安吸了吸鼻子,其实她在心里几乎是在第一时间就原谅了马尔科,可她又觉得这幺快的原谅他实在是有失尊严。
为了维护做为龙之女王的最后一点骄傲,安安故作娇蛮的露出两颗尖锐的小虎牙,“你以为说这些就够了吗?本大王可是吃了好几口素三明治,难吃到现在想起来都作呕呢!”
马尔科确实是故意将三明治里的午餐肉和培根拿走的。
一想到他竟然也会做这幺幼稚的举动,他就觉得无奈又好笑。
马尔科看着安安,郑重的承诺道:“好,以后的三明治里面都会放你喜欢的肉。”
安安的心情顿时阴转晴,欣喜的双眸一亮,得寸进尺的嚷嚷道:“还要将三明治里面的生菜和西红柿拿掉!”
话刚一说出,遭到了马尔科严肃的拒绝,“不可以yoi。”
说罢,马尔科甚至还像个老妈子一样准备给安安科普膳食均衡如何助于身体健康,安安作为坚定的肉食主义维护者自然是不想听,一双金眸滴溜溜的转了一圈,蓦地发现茂密的树林间有一块巨大且方正的石块,上面攀着纵横交错的藤蔓,一夜暴雨的之后,将堆积的灰尘以及枯叶洗刷干净,依稀能够辨别出石块上雕刻着的繁琐的文字。
“咦?那是……”安安疑惑的眨眨眼,“那是历史正文吗?”
红发海贼团势力下的一些岛屿上就有历史正文,安安甚至在蛋糕群岛的主岛上见过红色的路标历史正文。
为了研究那空白的一百年历史是否与龙族有关,贝克曼曾经带她去见过那些历史正文,但当时她只顾着吃喝玩乐,只是匆匆的瞥了一眼上面雕刻的字就不耐烦的嚷嚷着要去找香克斯玩,贝克曼实在是被她吵闹的受不了,恨铁不成钢的放走了她,之后就再也没有带她去见历史正文。
或许贝克曼以为她不懂石块上字的含义,可实际上她确实不明白。
但安安很确定,她异常的熟悉这些文字,她曾在记忆传承中见到过这种文字,可叔叔没有教她认识,甚至是习得这些复杂的文字。
叔叔教给她的,几乎都是关于人类的文明,似乎打定了主意不想她与龙族的过去有任何纠葛,希望她能开始崭新的生活。
可即使叔叔费尽心思的斩断她与龙族过去的联系,却无法阻止她的本能。
她能清晰的感知到那石块上散发着熟悉的气息,从未像现在这般如此强烈,她本能的想要靠近这些石块,去了解其中所记录的故事。
“你想看看吗?”马尔科温声询问。
安安扬起小脸,期待中又难掩些许惊讶,“真的可以吗?”
这毕竟是白胡子海贼团的历史正文,可不像她自家的那些,可以随便看,随时看。
“当然。”马尔科笑着说,“在来温泉岛之后,我就有猜到或许你会碰见这后山里的历史正文,我就帮你询问了老爹,他同意了。”
安安怔了怔,一边是惊愕于马尔科的心细,一边是没想到白胡子竟然这幺大方,毕竟贝克曼可是给她科普过,海贼们为了这些历史正文可是抢的头破血流。
马尔科几乎是瞬间读懂了她的心思,愉悦的轻笑一声,“老爹可不想当海贼王。”
安安跃跃欲试,“那我可就不客气咯?”
马尔科纵容一笑,侧身让出位置,将历史正文完全暴露在她眼前。
藤蔓包裹之下的文字若隐若现,安安只需要轻轻动一动手指,那空气中温润和曦的风瞬间变成锋利的刀刃,将藤蔓砍得七零八碎。
马尔科惊艳的挑眉,真心夸赞道:“真厉害yoi。”
安安得意的扬起下颌,满脸写着“那可不”,臭屁得不得了,提着过长的衣角,迈着轻快又嘚瑟的脚步走到历史正文前。
马尔科跟在她身后,双臂环胸,从上到下端详着这些繁复的字体。
“你认识这些字吗?”他微微俯下身,在安安耳畔压低嗓音问道。
濡湿的吐息洒在敏感的肌肤上让她忍不住战栗一番,“不、不认识,但是我一定见过这些文字。”
“在香克斯哪儿?”
“不止,在我祖辈的记忆里我也见过。”
安安专注的打量着这些文字,说:“很奇怪,我感觉这些文字本该属于我,但我的叔叔却不曾教我习得它们。”
像是某种不可抗的引力,她不觉得受到历史正文的吸引,宛如做梦一般恍恍惚惚的伸出手指想要触碰它们,可就在两者接触的一瞬间,本该是死物的石块像是活了一般,繁复的文字闪烁着温和的蓝色星光,如河流般不断的汇聚在她的指尖之下。
蓦地,安安的视野犹如被一双无形的大手拉扯、扭曲、撕裂,她像是跌入了另一个世界,起初是一片恐怕阴森的黑,但逐渐的有了一丝光亮。
那光亮愈来愈大,逐渐照亮了周围的一切,她在猛然发现她此刻正立于一座宏伟壮观的宫殿之内。
位于宫殿最高位置的坚硬威严的黑色宝座之上坐着神色疲倦的红发男人,几缕白发若隐若现,他明明就在她的眼前,但安安一眼望去却看不见他的灵魂,他此刻只是一副躯壳,疲倦、即将崩溃的躯壳。
他脚下的阶梯上插着无数把锋利的剑刃,依稀可见看见刀刃上留下的风霜与战争留下的痕迹。
宫殿的正中间立着一位穿着黑色斗篷,身材曼妙的女子。兜帽几乎遮住了她整张脸,只露出几缕黑色的发丝以及白皙的下巴。
而在侧边,站着一位身着英武银色盔甲的男人,他眉目英俊非凡,此刻看着那斗篷女人的双眸满是不赞同。
安安尝试着动动手指,但这具身体似乎并不听她使唤,她此刻就像是旁观者一样观察着这一切。
“如您所见,我敬爱的国王陛下,如果不让两位王子远离这个国家,我们终将会走向亡国的结局。”女人的嗓音低沉犹如吟诵繁琐的古文,不疾不徐。
只见国王拳头抵着额头,低着头,宫殿内昏暗的光线下卡不清他的表情。国王迟迟没有没有回应,女人又道:“我知道您不远将王后诞下的两位王子送走,但这已经是最好的办法。”说到这,女人似乎想起了什幺,担忧的道,“我昨夜观星预测到结果之后知道此时重大,只敢与陛下商量这件事。可纸终是包不住火,若是让那群贵族知道了,只怕两位小王子……”
似乎一提到“贵族”这个字眼,国王的表情有些松动。
女人暗自胜券在握,上前半步再接再厉,“国王陛下,您不必担心两位王子的安全,我已经找到一个完全安全的地方,只要——”
“国王陛下,有一个地方适合两位王子居住。”
女人尚未说完,身着盔甲的男人走上前打断了她的话,瞥她的眼神中带着警告,他语气微妙的道:“而且比起御前首相所提到的地方更加安全。”
女人身形微颤,想要说些什幺,但国王却擡手制止她。
“在哪里?”国王开口问道,嗓音沙哑低沉。
“您与王后的故乡。”
……
紧接着,宫殿内的景象像是一团烟雾般渐渐消散,露出迷雾之下愈发清晰的画面。
那是阳光明媚的一天,那位形貌比女人更加昳丽男人向安安缓缓走来,褪下银色盔甲穿上便服的他少了一丝凌厉,多了一丝平易近人的温和。
他的臂弯见挂着一个篮子,篮子上盖着一层柔软轻薄的绢布,绢布中心微微凸起,轻微上下起伏,仔细听的话还能察觉到来自篮子中两道不同的,绵长的呼吸声。
“你现在要带两位王子走吗?”
安安听见“我”这幺问了一句。
“对。”男人语气淡淡的。
“我”紧张的问:“我能看看他们吗?”
男人轻拧着双眉,显然是拒绝,但不知是想起了什幺,最终还是掀开绢布的一角,露出两只酣睡的小龙。
是两条蜥蜴那幺大的小黑龙,在松软的棉花上紧紧挨在一起睡觉,懵懂到似乎并知道他们的未来该会是如何的艰险。
安安只是一眼便认出了这两条龙,是她的父亲以及叔叔。
她从未想过除了那些苦涩的回忆之外她还能再次见到他们,她迫不及待的想要触摸他们,但男人却往后退了一步。
“真可爱。”
“我”收回手,只能干巴巴的说出这句话。
男人重新盖上了绢布,目光复杂的盯着“我”,欲言又止,几番思索之后决定说出口:“波莉,她变了,我们都回不去了。”
……
回忆到此结束,眼前似乎有一束强烈的蓝光闪过,让安安一阵头晕目眩,紧接着她的视野再次毫无生气的石碑铺满,繁复字体上的蓝色光晕不再,好似只是一场幻觉。
安安尝试动了下手,感受到她的力量在指尖流淌,她这才恍惚意识到她已经从那场回忆中脱离。
“我刚才站在这里多久了?”安安擡头望着马尔科,焦急的问。
马尔科双眉微蹙,“只是一会儿,怎幺了?”
这不对呀,她隐约感觉好似过去了两天,可实际上只不过是马尔科所说的“一会儿。”
安安一脸肃穆的问:“那你刚才有没有看见什幺?”
马尔科莫名有种不太好的预感,他仔细回忆之前发生的所有细节,认真回答:
“你一触碰到石碑,上面的字就开始冒着蓝光,然后汇聚在你手里……这有什幺不对吗?难道这种现象你之前没遇见过?”
安安摇了摇头,“没有,以前我从没触碰过历史正文。”
看来这一切都不是她的幻觉。她是真的,透过石碑看到了历史正文制作者留下的记忆。
这些石碑的制作者非常聪明,也似乎非常想要后龙了解这段往事,不仅用龙族文字雕刻在石碑上,还在石碑内注入自己的血液,将历史永远封存起来,等待后龙发现。
“你看到了什幺?”马尔科轻声问道。
在蓝色光晕汇聚在她指尖的瞬间,她凝聚的视线瞬间溃散,像是陷入了另一个世界一般,马尔科猜测她一定是看到了什幺,而且还是某种开心的事情,因为他清晰的看到了她嘴角扬起的甜蜜的弧度。
闻言,安安的嘴角不自觉的上扬,“虽然我不知道其中大部分龙是谁,但是我看到了我的父亲以及叔叔,幼龙时期的,小小的蜷缩成一团,真可爱。”
后山虽然被严格封锁禁止闲人进入,但基本的设施还是有的。马尔科牵着她的手,避开黏滑的青苔,带她坐在长椅上。
长椅之上枝叶稀疏,温暖的阳光倾泻而下洒在她的肌肤上,从她的角度向下望去,偌大的城镇渺小到沧海一粟,行走的人类如同脆弱的蝼蚁,远处峰峦叠嶂,流动的云,涟漪的海,尽收眼底。
时隔四百年,再次亲眼见到叔叔,让她情不自禁的回想到过去那些在孤独枯燥中等待的时光,然后误打误撞的绑架了香克斯,最后跟随他离开岛屿……
安安不禁感叹怅然,原来她在不知不觉间已经经历了这幺多,曾经那个冷漠又孤傲的自己,也变得如此陌生遥远。
马尔科以五指为梳,慢条斯理的分开她因不安分睡姿而绞在一起的发尾,嗓音轻柔磁性,好似哄幼儿睡时的摇篮曲。
他说:“你好像从未与我提过你的父亲以及叔叔。”
虽然马尔科从未主动提起过,也并不代表他不想知道,他渴望了解她的过去,从她的口中体会到她的烦恼喜悦。
“我不说是因为我觉得过去对我而言已经不再重要。”安安侧头对着马尔科笑了笑,“如果你想知道的话,我会告诉你。”
马尔科与她相视而笑,阳光渡在他身上,晕染出一层微微发亮的金边,他慢慢地道:“我想知道。”
虽说她已经不在乎自己的过去,但她也不愿随意让人触及她的过去。
她的回忆包含了太多的酸涩、悲痛以及不堪,那是她最脆弱的部位,本以为这辈子只会与香克斯分享,可现在想一想,她其实还是愿意告诉马尔科的。
安安轻叹一声,惬意的背靠在椅背上,遥望着碧蓝的海岸线,嗓音舒缓:“我出生的时候父亲与母亲就去世了,他们并没有带给我太多的回忆,只是偶尔会从记忆传承中见到父亲与母亲年轻时的模样。”
“是叔叔将我从小养到大,教会了我许多人类的知识以及狩猎技巧。我天生又懒又馋,不喜欢捕鱼,叔叔他明明知道,却依旧纵容我偷懒。我不喜欢螃蟹,每天清晨他就帮我赶跑沙滩上的小螃蟹……不论我多幺无理取闹,他都会耐心的哄我、照顾我、包容我。”
“你叔叔他是个好人嗯……”马尔科似乎觉得措辞不对,停顿一番,改成:“……是条好龙。”
安安扯着嘴角笑了笑,一脸惆怅,“对啊,他是条好龙,可他却不想爱我。”
马尔科隐约感觉故事在往某个罪恶禁忌的方向发展,他坐了起来,双眉紧蹙,“不对……你是说,你和你叔叔?!”
安安瞥了他一眼,理所当然的道:“在你们人类的伦理范畴自然是不行,但我们是龙,人类的规矩无法束缚我们。”
马尔科闯荡大海多年,实际上见识过不少比这更加罪恶的事情,只是片刻就从惊讶中回过神,敏锐的注意到了她所用的一个词语“不能”。
那就说明,安托瓦妮特的叔叔也是与她一样抱着相同的情感,只是他不能。
“然后呢?”马尔科问。
安安继续说:“以人类的年龄计算的话,那年我十四岁,虽然我之前曾无数次表达过我爱他的想法,可叔叔似乎都以为我只是在开玩笑。”
“我能感觉得到叔叔也是爱我的,不是因为我是他的崽崽,而是因为我是一条母龙。我本以为我正式表白之后他就会和我在一起,可那一天我却遭到了拒绝。”
说到这,安安难掩悲痛,“之后的日子一切都像是变了一样,他故意疏离我,拒绝我的亲昵以及靠近,想用冷漠来让我打消这种念头。”
“可我不懂,马尔科,我真的不懂……”安安低着头,眸色愈发黯淡,噙满泪水,浑身散发着绝望无助的气息,“若他真的不爱我,我也不会强求他。可他明明让我清楚的明白他很爱我,他越是远离我,我就越想知道真正的答案。绝对不止是因为他是我叔叔,我们有血缘关系的原因。”
一滴滚烫的眼泪滑落,她惊慌的想要伸手擦掉,可马尔科却比她更快的将她揽进自己温暖干燥的怀里,柔软的指腹抹掉她眼角泪水,紧紧的抱着她。明明马尔科一句话也没说,可她却莫名的感到安心,脸颊贴在他的胸膛,在他沉稳有力的心跳声中渐渐放松起来。
安安吸了吸鼻子,将自己埋进马尔科的胸膛里,哽咽道:“我还以为是我做错了什幺事才导致他不理我,之后的每天都在自责中不断地折磨、怀疑自己,直到后来叔叔去了和之国,不久后我就感应到他死了。”
胸膛的布料湿了,马尔科知道是安托瓦妮特的泪水。
他心疼的抚摸着她的长发,低声问道:“那你现在还爱他吗?”
“当然!”
安安从未怀疑过她对叔叔的爱,这是她一生中唯一始终坚持的决定,虽然回味起来都是苦涩与悲伤,但她爱他是一种信仰。
马尔科长叹一声,“今天来找你时我就想问你一些问题,现在知道了你的过去之后,我能够理解为什幺你会留恋于不同的男人之间,甚至不懂得如何拒绝。”
安安擡起头,“为什幺?”
泪水洗过的金眸澄澈一片,专注又深情的凝视着他,满满的倒影着他的模样,好似他是她的全世界一般。
马尔科渐渐迷失于她的双眸中,但一个残酷的事实却让他瞬间清醒。
因为他从不是安托瓦妮特的全世界,她甚至都不说她爱他。
“你的叔叔教会了什幺是爱,却没有教会你什幺是正确的爱。”马尔科紧紧搂着她的肩膀,目光似月光落寞,“正确的爱不是猜忌以及冷漠,甚至让你到了怀疑自责的地步。正确的爱会让你浑身充满对抗一切艰难的力量,那是世界上最强大、最美丽的力量。”
马尔科看到了她眼中的迷茫以及无措,他继续道:“正因为你缺失了,所以你更加渴望。”
马尔科凝视着她,似乎要透过她的双眼看透她的灵魂,“你明白被爱是多幺的难得可贵,所以你倍加珍惜别人给你的爱,也享受这种被爱包围的滋味,因为你之前从未尝过正确的爱。”
最终,马尔科得出结论:“所以,你从未拒绝过任何向你表达爱意的男人。”
说实话,得出这一结论的马尔科并没有侥幸的排除自己。可是只要一想到安托瓦妮特实际上并不爱他,只是享受“爱”的滋味时,他的心就像是被一脚踩碎的玻璃,他尝试拼凑起来,却满手鲜血。
可即使如此,他依旧紧紧抱着她,没有放手。
“是因为爱,所以我们才在一起。不是因为我们在一起,所以才有爱。”马尔科轻抚着她的脸庞,柔嫩温暖到他舍不得放开。
“你这是什幺意思?”安安轻拧着眉头。
马尔科轻叹一声,“简单来说,你是因为想要得到萨奇的爱才和他在一起,还是因为你喜欢萨奇?”
她当然喜欢萨奇!如果她不喜欢的话,萨奇根本就碰不了他,而马尔科竟然还怀疑她对萨奇的喜欢起源于一些不正当的原因!
安安双手撑在马尔科的胸膛,气恼的推开他,大声说:“我当然喜欢萨奇,马尔科你竟然敢怀疑我!你把我当什幺了?下流的感情骗子吗?!吃完抹嘴就跑了不负责那种吗?!”
马尔科蓦地被劈头盖脸一顿骂也没有恼,反而半蹲在她面前,将她过长的衣角挽起来,语速轻缓的解释道:“我并不是怀疑你,我只是想告诉你,若是以后你不喜欢的人给你爱,你不必接受,也不必难过自责,你拒绝他是很正常的事。”
安安还是有些气,双手环臂,胸脯上下起伏,气呼呼的撇开脑袋。
若是其他人这般质疑她,安安早就一脚踢过去了,可在她面前是马尔科,她就是舍不得,于是安安就……更气了!
马尔科将衣角挽到了她的脚踝,没有起身,依旧半蹲着,仰视着一脸怒气的安托瓦妮特,目光期盼又虔诚。
“那我呢?”他问,“那你爱我吗?安托瓦妮特。”
安安低头看着他,马尔科此刻脆弱到好似她的一句话就能伤害他,她多想爱他,可她却做不到。
“爱”正是因为独一份,所以才显得极其珍贵。
安安正准备开口,马尔科却打断了她。
他温暖的,颤抖的双手握着她的手,“说你爱我,安托瓦妮特。”
心脏好似被针扎般刺疼,她始终无法欺骗他。
安安摇了摇头,“我不爱你,马尔科,但我喜欢你,我会永远保护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