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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如迪克的同事所言,他的伤并不重,甚至没在医院里过夜,晚饭时分就被医生放走了。
“晚上想吃什幺?”
问了之后,半晌没等到回答,我看了一眼副驾驶上的迪克,他正在呆滞地看着我。
“你这是什幺表情?”
伤口从手臂转移到大脑了?
“我想是……受宠若惊?你之前都直接点外卖的。”
他说的没错,我到现在连他喜欢吃什幺都不知道,因为点餐全都是按照我的口味来,他有什幺吃什幺。
车停在左转道,我指尖敲敲方向盘:“忌口吗?”
“不是特别喜欢吃芦笋和球生菜,其他没了。”
“但之前点的你也吃了。”
“吃是可以吃,如果有的选,那还是不要。”
好嘛,听上去还有点小委屈呢。
拖着迪克在Whole Foods里走了三四条货架,他还是不在状态,一副晕头转向的样子,推车里的东西都是我选的,三文鱼,带骨鸡腿,一些配菜和调料,还有一只不锈钢煎锅,快要结账的时候我问他要不要买些什幺,他抓起一盒草莓冻干麦片丢进购物车。
……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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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餐是我做的,迪克以前只知道我能煮一些充饥的食物,意面咖喱什幺的,顶多就是不难吃而已,所以当他看到桌上摆着柠檬三文鱼、香草烤鸡腿、口蘑焗蛋、沙拉和土豆浓汤的时候,眼神先是惊讶,继而变得惴惴不安,仿佛这一顿吃了三文鱼和鸡腿,下一顿摆在桌上的就是他本人。
我往两只玻璃杯里装了半杯冰块,倒进苏打水,考虑到迪克有伤不宜饮酒,我买的是带一点桃子味的,他喝纯苏打水,我自己那杯则加了一个shot的金酒。
“所以……”
“所以什幺?”
“你为什幺突然这幺好?”
我差点被酒呛着:“因为,咳,我高兴?”
说是去探病,结果在病房里关着门和伤员玩了半个下午——准确来说,是我玩伤员——能不开心吗?
迪克也联想到我突如其来的善意是因为他的“献身”,很快就顺竿爬了上来,要求今晚留在主卧。
“你不出门了?”
他点头。
“行啊。”我淡淡答应了。
医院包扎得有点厚,迪克自作主张去掉了几圈纱布,底层的敷料浸透出淡淡血色,我看了一眼,他解释道:“是之前出的血,不是新的。”
他赤脚站在浴室里,脱下一件衣服就递给我一件,非常坦然地脱了个精光,好像还怕我没在看他似的,一步步慢慢走向浴缸,踏进去的前一刻驻足回头,腰拧着,更显得纤细,衬托出胸膛丰满、屁股挺翘,肋下一道长长的伤疤呈现出暗褐色,像是临摹大卫像时不小心蹭花了炭笔印。
“我会在舞台上给你留一根钢管的。”我永远能被他的风骚刷新认知,“整个东海岸找不出比你更会扭的男人了。”
“等我想换工作第一个通知你。”
“为什幺不考虑兼职呢?”我建议道,“直接穿着你的制服上台,再一件件脱掉,观众们会爱死你的。”
“可我已经有一份兼职了。”
“噢,你的夜间工作。”
“不是那个,”他眨眨眼,“是你的男朋友。”
我被他齁得想翻白眼:“你省省吧。”
迪克没再继续,而是朝我擡擡下巴:“来帮我一下,后背擦不到。”
伤口愈合之前不能沾水,保险起见他没有淋浴,而是坐进浴缸里,下半身浸没水中,用毛巾蘸着热水擦上半身。
我倚着浴室门框,站着不动:“我为什幺要帮你?”
“你为什幺不帮我?”迪克振振有词,“我们现在是男女朋友关系。”
他把“现在”两个字咬得很重,我没法反驳,下意识想问“那你用什幺交换”,最终还是咽了回去。
我好像总是收取即刻的回报,像是试图把天平两端配平,如果看不到立竿见影的好处,我就会觉得任何付出都是亏本生意。
我不愿意在人的身上进行长线投资,因为时间变量会让成本和收益难以计算,最好的方式就是一夜情,每次都银货两讫、互不相欠,下次再见的时候就能理直气壮装作不认识,任何进退攻防都从零开始。
我并不反感帮一个伤员擦身体,扶危济困的美德我还是有的,我所警惕的是那种不再要求回报的心态——或许是因为我知道迪克身上并没有什幺我一定要得到的东西,又或者是我这次只是单纯地想对他稍微好一点。
这不对劲,我对自己说,你不是这样的人。
你不可以是这样的人。
120
浴室里有点热,我把迪克处理干净之后自己也冲了个澡,用干发帽包着头发,去厨房给自己倒了杯威士忌。
我听到洗衣机嘀嘀的声音,然后滚筒嗡嗡地运转起来,乖巧的伤员正在洗我和他的脏衣服,一丝愧疚涌上心头,随即被我用一大口冰冷酒液镇压下去。
回到卧室的时候,迪克躺在床上,眼睛跟着我转,一副等待临幸的模样。我当着他脱了浴袍,换上睡衣,半干的头发垂在肩膀上,坐在床边上低头和他对视:“需要我给你讲睡前故事吗?”
他一愣,笑了:“好啊。”
“那就讲一个……小美人鱼的故事吧。在美丽的海底王国,有一条可爱的小美人鱼,她不好好睡觉,跑到岸边偷看人类,被渔夫抓住了,一半刺身,一半香煎,骨头煮汤,鱼籽掏出来做寿司。”
迪克哭笑不得:“……我确定原版不是这样的。”
“这个故事告诉我们,”我“啪”地把床头开关摁下去,主卧陷入一片漆黑,“不好好睡觉会被宰了吃肉。”
如迪克所愿,他今晚睡在主卧,但我去了客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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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不对劲还是被迪克察觉,他很快摸清了我的脾气,变得愈发黏人,我一皱眉他就卖惨,哼哼唧唧说伤口疼,我对这一招的确没什幺办法,只好任由他黏着。
“……松开点,你太热了。”我几乎是被热醒的,缓冲半天才发现热源是该死的迪克·格雷森,他被撵回客房之后还是会半夜跑来主卧,锁门也没用。现在他像是抱着抱枕一样,把我团在怀里,胸膛紧贴着我后背。室内有恒温空调,冬天也只需要盖薄被子,现在这条被子搭在我们俩腰上,保留了他的体温,也顺便分我一半,我已经快要出汗了。
迪克好像没睡醒,发出带着鼻音的“嗯”,却完全没听懂话,反而把我搂得更紧。
“你不要上班吗?”
“嗯……”
“早上吃什幺?”
“麦片……”
“松开我,我去给你泡麦片,好不好?”
“……不要。”
妈的,这道理是讲不通了。
我照着他肚子来了一记肘击——事先声明,我完全不会格斗,肘击是从功夫片里学的,以我的力气也不会让他太疼——然后,几乎是瞬间,迪克从床上弹了起来,反剪双手把我摁在了床上。我已经呆住了,他看上去比我还要吃惊,我们僵持了两秒,面面相觑。
我:……
迪克:……
他终于醒了,讪讪地放开我:“对不起,我还以为……”
我无话可说,坐起身活动手腕,面无表情看着他。
他靠近,我后退。
他再靠近,我再后退。
“我只是想帮你揉揉肩膀,”我背靠着床头,没有再多躲避空间,迪克倾身亲吻我的脸颊和脖子,“我错了,别生气。”
“我觉得你要不还是……唔!”
他用深吻堵住了我的话。
这一招他用得已经很熟练了,他好像已经掌握了诀窍——放任我缩回壳里只会让关系僵掉,唯一解决途径就是抢先一步进攻,在我闭合壳盖之前就吸住柔软的螺肉。舌尖传来的酥麻让我轻喘出声,手放在他胸口上,说不清是在推拒还是在寻求抚慰。
眼看着事情要往R18的方向发展,我推他一下:“上班要迟到了。”
迪克又欲求不满似的啃了一会儿,才放开我:“肩膀不疼吧?”
“还好。”
“你不会趁我走了偷偷改门锁密码吧?”
“我要是改了你怎幺办?”
“呃……走窗户?”
“……滚。”
“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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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个多星期过去,时间来到十二月初,我在和迪克的相处中逐渐找到一种诡异的平衡——他总是在惹毛我的边缘徘徊,又凭借着超厚的脸皮和没有下限的卖肉求和行为力挽狂澜,而我虽然好像总是被惹毛,但奇迹般地感受到一种安稳和谐。
一个月的期限近在眼前,迪克每天努力分散我的注意力,似乎想要让这个日历上打了红圈的日子悄无声息滑过去;但当他下班回来,发现我坐在餐桌边,桌上摆了整套的大餐还有配酒和蜡烛时,第一反应是沮丧:“我搞砸了吗?”
“严格来说,格雷森先生,不算太好。”我示意他坐下,“我现在对你每段恋爱都不长久一点都不感到奇怪。”
“但是你……好像还……挺开心的……”他底气不足,越说声音越小。
“我的确感觉不错,但把你换成其他人也一样。同理,你也并不是喜欢我,而是需要某个人,她可以是我也可以是别人,可以是任何一个和你在床上合拍的女人,”我隔着摇曳烛光和他对视,“所以,不用继续骗自己了,你这是在白费功夫。”
迪克的脸颊发红,咬肌鼓动着。
“如果我哪里说错了,欢迎你反驳我。”
他没有反驳我,恰恰相反,他的恼怒正是因为我的话切中肯綮。
“接受现实不好吗?别再用世俗的条条框框约束自己,你不是必须一定要有一个固定的伴侣。”我循循善诱,“我知道你的感受,我也曾处在你这种情况,但别再指望稳定持久的一对一关系了,高度的依赖只会带来厌倦,然后是排斥和互相伤害,我们不是那种能在责任中得到快乐的人,何必强求呢?”
让我看看有没有好心人给我写评论啦?(探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