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个梦(02)

老头其实年纪不算大,只是两鬓见白,脸膛带着常年劳作留下的黑,看起来就难免显老。

他说他姓贺,祖籍西南某某村,少数民族,和明霞算是半个老乡,只是出来得早,已经把这里当成了家,再不打算回去了。他还说,小姑娘你别怕,到我们家享福嘞,只要你治得了我儿子,早点给我生个乖孙孙,你要啥都行。

后来明霞才知道,他说的这个“治”是什幺意思。

贺家住在镇子另一头的老街区,人口简单,只有父子俩相依为命。老爹平时支摊卖些瓜子炒货,儿子就在一旁开了个门面不大的汽修铺子,生活小康,不算大富大贵,但也饿不死就是。

明霞其实一早了解过她小婶给她找的人家,可是对即将成为她丈夫的那个人却知之甚少。一路上她有心问问贺老爹,却被对方顾左右而言他的态度搞得有些心慌。

电三轮在不太平坦的水泥路上颠簸,晃着一颗心七上八下,十七岁的明霞有点不安又有点迷茫,但所有的情绪在第一次见到贺永新的时候奇迹般地烟消云散了。

那是个模样算不上顶英俊但绝对称得上好看的年轻人,他个子很高,皮肤泛着健康的蜜色,露出的手臂肌肉充实饱满,线条流畅,单从五官看就和当地人有着微妙的差别,是一种不属于江南的野性。

明霞最喜欢他的眼睛,明亮深邃,像望不到底的深潭,不用说话就有万千情绪在涌动。

正如此刻,他刚刚从车盘底下钻出来,手里捏着扳手,浑身脏兮兮的,任由一头微卷的乱发搭在额上,蹙眉静静地看着她,眼底流露出些许不满和烦躁。

“别理这臭小子,走,咱们先进屋!”贺老爹向人高马大的儿子投去警告的一瞥,转过头已经笑着往里去了。

贺家的房子临街,前头的门面用来开店,后头另有两层高的小楼,中间连一个天井,擡头就能看到四四方方的一片天。天井里随意种了些花草,都是好养活的铜钱草和多肉,平时没人打理,任它风吹雨打,长势反而好的出奇。

明霞注意到长满青苔的墙边竖着水龙头,一旁砌了个简陋的水泥台,足有半人高,上面的塑料盆里堆了好些衣服,一条男士内裤大剌剌地瘫着,裆部微凸,尺寸明显。她连忙转开脸,面上隐隐发热,紧走几步跟上贺老爹,爬楼梯上了二楼。

二楼只有两间房,一间用来储物,另一间就是贺永新的卧室。贺老爹把行李搁在了门口,回过头来朝明霞笑了笑,斟酌着字句开口:“丫头,既然你人已经来了,我老头子就不瞒你了……你刚才也看到了,我儿子人不差……就是我一开始没给你小婶说,他小时候生病落下了后遗症,耳朵听不见,连带着话都不爱说了……”

明霞安安静静地听完,倒没觉得上当受骗,反而有种本该如此的宿命感。像她这样一个无家可归,被弃如敝履的人,并不试图奢望什幺好运气。

“您放心,我既然来了,就不会有别的心思。”

明霞给贺老爹吃了颗定心丸,把他高高兴兴地送走,才有功夫打量起这间充满了男性气息的卧室。

房间不大,正中摆一张半新不旧的双人床,旁边立着的老式衣柜边缘已经卷翘,欲盖弥彰地贴满了黑色胶布,呈现出一种扭曲怪异的美感。角落里的写字台和衣柜有着同样的遭遇,只是收拾得干干净净,上面压着几本书,用旧日历仔仔细细地封了皮,右下角写着贺永新三个大字,字迹带着些稚气。

明霞看了一圈,发现自己虽然站在这里,却没有可以落脚的地方,这个房间和它的主人一样,处处透露出一种生人勿近的疏离感。

但她毫不在意,脸皮厚也是寄人篱下多年养成的好习惯,索性就把行李丢在角落,脚步轻快地下楼去了。

相比明霞的泰然自若,贺永新就显得有些反常了。他像是在生闷气,一天下来只顾埋头干活,甚至连晚饭都没吃。

七点半的时候他关了店门,走进天井就看到挂在廊屋下的一排衣服,是他早上刚换下来的。再擡头看,二楼卧室已经亮了灯,空气中飘着若有若无的沐浴乳香味,有人刚刚洗过澡。

他咬了下腮帮子,和往常一样浑身上下脱得只剩一条内裤,直接把头塞在水龙头下面冲洗,宽阔的脊背弯成一座小桥,结实的肌肉在柔和夜色下泛着釉色。

明霞从窗户里往下望的时候,并没料到一低头就能看到这样香艳的一幕,她的目光在男人窄紧的腰身处流连了片刻,脑中不受控制地想起了那晚看到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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