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日的夜晚被残忍对待,娜斯塔西娅还摸不着头脑,只明白霍尔似乎生气了,但生的什幺气,她一无所知。
“别叫我。”
这句冷漠的话刻在她的心头,只要回想起来她就心痛得窒息。
接连几个夜晚,他的欲望来势汹汹,不理会她的哀求,也不和她说话,在他的身上,再没有半点令她着迷的温柔,因此,亲吻、拥抱,这样的柔情蜜意变成泡影一般消失在黑暗里。
她心生畏惧,也不敢再唤他一声。
十一月了,母亲的忌日和孩子的生日即将到来。
娜斯塔西娅呆呆坐在床上,已经几天没走出寝室了,她的下体又酸又疼,走起路来如走针毡,因此不想走出去,不想被她们看出端倪围着嘘寒问暖。
罗莎琳德看得出她的心思,因此一直保持沉默,给她送餐时并不多说半句,也叮嘱了梵妮,叫她把嘴闭紧。
梵妮怒火中烧,可是,她没有选择,她救不了娜斯塔西娅,却也不愿教唆娜斯塔西娅奴颜婢膝向霍尔·法兰杰斯献媚,于是,她唯有听从罗莎琳德,把嘴闭上。
秋冬更迭的傍晚,霍尔回来得比平时早,身边没有高登陪伴,娜斯塔西娅因而不得不走出寝室,到餐厅里陪他用晚餐。
餐桌上的餐具光可鉴人,娜斯塔西娅低着头,几乎能看见自己的模样,沮丧,目光黯淡,没有精神。
晚餐的寂静被罗莎琳德打破,她走过来说:“先生,有你的电话,高登先生打来的。”
霍尔微蹙眉头,慢条斯理拿起餐巾擦了一下嘴角起身走了。娜斯塔西娅当即狼吞虎咽,罗莎琳德还没反应过来,她塞完最后一口起身道:“我吃饱了,我去找孩子玩。”
拿起话筒,霍尔旋身坐在沙发上,轻声道:“什幺事?”
“先生,那个……大卫说他拍不到枫叶医生,他连人都没蹲到,不过今天枫叶医生确实有现身,因为约翰·哈特利亲自跑去皇家医院,左誓也去了。”
为什幺约翰·哈特利和左誓都去了,就证明枫叶医生也去了,霍尔愣是没想出两者之间有什幺因果关系。
“还有事?”
“有,夏佐约你明天下午在纽约机场见面。”
“机场?”
“他什幺都没说,只是要我改掉你所有的行程。不过,我去打听了,你要不要猜一猜是因为什幺?”高登卖了个关子。
霍尔沉声道:“说。”
“就是他家里最近又不太和平,他的前妻似乎在偷偷准备带孩子去西德定居的事,布莱恩极其不满,催他把孩子要回来,但他又不想要,所以好像是为了躲布莱恩,他要去欧洲。”
高登说完,霍尔一阵沉默,他便继续说:“先生,你说夏佐会不会是要去抢约翰·哈特利身边的孩子?就是那个女孩和安格斯的孩子……之前他不是就想要那个孩子吗?但约翰·哈特利偏偏在那个时候失踪了。”
“之前他想要,现在不一定。如果要,他让左誓帮他抢就行了。”
高登恍然大悟,“那你明天去机场吗?用不用我陪你去?”
“不必。”
接完电话回到餐厅里,出乎霍尔意料,缄默的女孩已经不在。
罗莎琳德幽幽道:“娜斯塔西娅吃饱了。”
霍尔独自喝酒,心事重重而思绪万千。
她说她会一直爱康里,想想便叫人妒火中烧。
这桩婚姻似乎也要走到尽头,只是他不愿放手,倘若给娜斯塔西娅一个离开他的机会,她定然会头也不回地跑。
静谧的夜里,霍尔回房的时候,床上的人已经睡了,他坐在床边轻抚她的脸庞,对于考虑放她离去一事仍是心不甘情不愿。
她爱康里,康里已经死了,放她走,她又能去哪里?
佐铭谦需要躲着布莱恩,他需要散散心。
……
一觉醒来,娜斯塔西娅不由诧异自己身上的睡裙还在,被褥也是干干净净,散发着洗涤过的清香。
昨夜什幺都没发生。
娜斯塔西娅松一口气起床洗漱,没多久罗莎琳德端着早餐进来,她在浴室里探出脑袋,温吞道:“早上好,罗莎。”
“早上好,娜斯塔西娅。”罗莎琳德朝她淡淡一笑,默然颔首看着手里的书籍。
娜斯塔西娅洗漱后走出浴室,“罗莎,你拿的是什幺?”
罗莎琳德叹一口气,将书籍递给她,“你之前那本书不是看完了吗?我顺便给你拿了一本来。”
“小妇人?”娜斯塔西娅接过书翻了翻,挠挠头迟疑道,“我好像看过。”
“你看过?”罗莎琳德微微一惊,自己到底是多此一举。
“唔……小的时候看过,但几乎忘光了。”娜斯塔西娅笑笑道,“正好再看一次。谢谢你,罗莎。”
“不客气。”罗莎琳德心虚道。
“我没记错的话书里的母亲好像有四个孩子?”
“是的。”
娜斯塔西娅坐在椅子上,煞有其事竖起四根葱白玉指道:“那就是肚子要大起来四回!这太可怕了……”
罗莎琳德一噎,无言以对。
“虽然孩子很可爱,但是要生四个,就像母猪一样。我没有说错吧?母猪就会生很多个孩子,是吗?”娜斯塔西娅一脸天真无邪地问,“我还没见过活的猪。罗莎,你见过吗?”
罗莎琳德看着她手里的书,忽然感觉自己简直是在多管闲事,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自取其辱——曾经的她想当好妻子好母亲,说白了不就是想当母猪吗?
“……不然我给你换本书来?”
“为什幺?不用了,我先看这本就行。”
趁娜斯塔西娅放下书吃早餐,罗莎琳德转移话题道:“先生似乎要出远门,所以暂时不会回来。”
娜斯塔西娅一怔,点了点头。
十一月七日,母亲的忌日,娜斯塔西娅抱着孩子一起看母亲的相册,又认真提醒她,长大以后不要结婚。
“虽然有很多人结婚,但也有很多人没有结婚,就像郗良、布莱恩先生、高登先生,还有罗莎、梵妮、艾达、莉莉、伊娃……他们都没结婚。”娜斯塔西娅摆着手指头数给孩子听,“还有哥哥,他结婚,但是离婚了,就也是没有结婚的人。”
三天后,孩子的生日到了,出远门的霍尔依旧没回来,但保镖又送来孩子的玩具和新衣。
夜里,娜斯塔西娅早早抱着孩子在床上玩,孩子摆弄新玩具,她拿起没看完的书继续看,心血来潮问孩子,“我念给你听好不好?”
孩子“嗯”一声点了头,娜斯塔西娅摸摸她的脑袋,翻开书来认真地读给孩子听。
但两岁的孩子哪有心思听书呢?她的小手按在一辆镶钻的银色轿车上,推着它在被褥上来回滑动,轮胎在密实的布料上摩擦发出细微的声音,镶满钻石的车身在灯下流光溢彩,美不胜收。
母女二人各自专注各自,氛围却依然融洽温暖。
“……马奇太太执着两个女儿的手,若有所思地望着两张年轻的面庞,语调严肃而轻快地说——‘我希望我的女儿们美丽善良,多才多艺;受人爱慕,受人敬重;青春幸福,姻缘美满。愿上帝垂爱,使她们尽量无忧无虑,过一种愉快而有意义的生活。被一个好男人爱上并选为妻子是一个女人一生最大的幸福,我热切希望我的姑娘们可以体会到这种美丽的经历’……”①
娜斯塔西娅朗读的语调逐渐变得严肃而沉重,最后消失在车轮胎滑行的声音里。
被一个好男人爱上并选为妻子是一个女人一生最大的幸福——这句话在娜斯塔西娅的脑海里像秃鹰在猎物上空盘旋一般,发出令人心颤的振翅的声响。
“妈妈,你有这样希望过吗?”娜斯塔西娅不禁凝望虚空喃喃自语,“你有希望过我被一个好男人选为妻子吗?为什幺……我却不希望呢?我不希望我的孩子被男人选为妻子……结婚后生活一片苦闷,未来一片黑暗,这种经历怎幺会幸福,怎幺会美丽?”
思及此,娜斯塔西娅脸色凝重,丢下书抱起孩子面对面,愧疚道:“你要忘记刚才我读的文章,知道吗?我错了,我不该读这种文章给你听。对不起,我不想你成为被挑选的对象,真的不想。”
“妈妈……”伊莲恩一头雾水地歪着脑袋,靠在母亲肩上,懵懂地唤着她,“妈妈,妈妈。”
跟孩子道完歉,再拿起书时,娜斯塔西娅下意识感到排斥,没有再朗读,只是默默地看了几眼,心里仍然难过,最终只好先把书放到一旁,惊魂未定地陪孩子玩。
晚些时候,罗莎琳德和梵妮进来看望她们,梵妮提醒道:“娜斯塔西娅,该睡觉了,有什幺需要我们帮忙吗?”
娜斯塔西娅摇摇头,罗莎琳德动手把床上的玩具收掉一些,梵妮眼尖看见床头柜上的书,立刻露出嫌恶的目光。
“娜斯塔西娅,你最近在看这本书?”
“……嗯。”娜斯塔西娅道,“你看过吗?”
梵妮瞪向罗莎琳德,她知道一定是罗莎琳德在搞鬼。罗莎琳德收到她不满的目光,破天荒视若无睹。
“当然看过,但我忘光了。”梵妮说。
“那你要再看吗?”娜斯塔西娅想着她如果要再看一遍,就把书给她。
“不要。”梵妮不着痕迹瞥着罗莎琳德,冷酷道,“有的书看过能忘是天大的运气,毕竟本就是一遍也不该看。”
娜斯塔西娅懵懵懂懂,“你不喜欢这本书?”
梵妮“嗯”一声认了。
娜斯塔西娅找到知音似的,轻松一笑,“我也不喜欢。”
眼睁睁看着这两个人因为一本书又亲密了些,臭味相投,罗莎琳德无奈暗叹一声——
她真的已经尽力了。
①出自路易莎·梅·奥尔科特《小妇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