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孑】

孑总是看起来没什幺精神。

因为长相凶恶，又总是一副惫懒的模样，看起来会让人觉得他不太好相处。虽然也曾经为此而苦恼过，不过现在的孑其实已经能够以平常心来对待在自己面前兢兢业业的人。

毕竟还不熟嘛，要求陌生人不对自己抱有误解实在是有些为难人了。孑这幺想着，即不对他人做出解释，也没有对这些误解造成的不便产生什幺烦闷的心理。

他毕竟是个没什幺野心和欲望的，很容易满足的人，某种意义上来说就是挺随波逐流，所以星熊一开口介绍他来罗德岛，他就回去收拾收拾了行李和菜谱，把自己打包卖进了罗德岛。

不过，就算是这样随波逐流的孑，依然会对一些事物产生难以抑制的疑问……他将视线投向了一边的博士。

她坐在一面淡蓝的光屏后面，冷色的光芒让她的脸色显得更加苍白，但眼睛里水意反而波光潋滟起来，还有在这个安静的空间里显得格外明显的，絮乱的呼吸声。

她看起来还是不太好的样子。孑一边走神想着，一边随手挥刀将朝自己面门袭来的障碍物砍成两截。

等到所有的测试做完已经是晚餐时间了，在此期间孑休息了三次，博士的时间掐的非常精准，这三次休息之间的间隔和休息的时间并不一样，但每一次都是在他感觉到自己即将到达极限时叫停，而再次开始训练时，也保证了他的体能恢复到刚刚好的状态。

然后博士会给他递上一杯淡盐水，然后拉开一边的抽屉示意他可以在巧克力，口味随机的水果硬糖和风干蜜制沙虫腿里选自己喜欢的来补充糖分——孑很谨慎的选了巧克力。

他们会坐在一起聊一聊他刚才的表现，博士会用平淡而微沙的声音指出他那些在斗殴和混战中养成但不利于战场的小习惯，然后拿出他的训练方案向他解释自己改动了哪些部分，以及改动它们的必要性。

孑其实觉得博士没有必要和他解释，毕竟作为战术指挥官的她肯定比自己更加擅长这些东西，他的雇主以前从不在水产和料理方面对他指手画脚，所以他也不认为自己应该对博士的专长提出意见。

但不知道为什幺，当博士坐在他身边，用细长白皙的手指轻轻捏住列满了训练方案的纸张时，他一点让博士停下的话都说不出来。

他只是看着博士，她从面罩与高高的领口间钻出来的海藻似的卷曲黑发，她柔软而沙哑的声音，她低垂的黑色睫毛，还有她说话时擡起眼，那从翻起的长睫下荡漾而出的水光。

她自己倒是也在训练中途出去了一次，那一次是在孑的耐力测试途中，她的呼吸像是在忍耐什幺一样变得断断续续，身体也蜷缩起来，站在训练室里的孑只能看到她不断颤抖的黑色长发，然后她猛的推开了椅子，转身砰的打开了门。

孑不知所措的在仪器里向外张望，一直过了好一会才看见博士回来，她似乎是洗了把脸，白皙的脸颊上带着湿漉漉的水汽，几缕被打湿的黑发贴在她的面颊上，看起来多少有些狼狈，但这样倒让她水光淋漓的眼睛不那幺显眼了。

她走进了房间，若无其事的在光屏后重新坐下，对孑打了个手势示意他继续。

于是，孑只能听从她的安排，他们依次测试了基础的力量，速度，反应能力，动态视力，耐力，灵活度……一直到博士镶嵌在左边袖子上的表盘发出一声轻微的滴滴声，博士才恍然的从不断删改的资料中擡起了头。

她看了一下，然后合上了文件夹“抱歉，我没有注意时间……这其实是很少见的情况，但你的表现很好，好的超出我的预料，这让我不得不推翻了很多之前预定的计划，当然，也使得第一次的测试时间变长了一些。”

啊，被夸了。孑挠了挠头发“也就是说，我算是通过了吗？”

“显而易见。”

孑想了想，说“那也就是说，我可以叫你老板了，对吗？”

“当然，随你喜欢。”博士一边收拾东西一边站了起来，温和的提出了邀请“只要你不介意和老板在同一张桌子上吃饭。”

孑无可无不可的答应了下来，在他们一起走向餐厅的路上，博士闲聊似的向孑提出了另一个话题。

“对于一个没有战斗经验的人来说，用刀刃切开肉体的感觉往往会让人相当不适，我注意到你完全没有这方面的问题，看来你有特别的经验和特长？”

“啊，这个啊。”孑思索了一下要如何回答。

“老板你知道我以前是干什幺的吧。”他最后这幺说。

“略有耳闻。”

“嗯，就跟切鱼的感觉差不多，对我来说。”

博士擡起眼眸，缓缓的微笑起来“是的，那确实十分相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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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博士走进餐厅的一瞬间，不知道是不是孑的错觉，他总觉得喧闹的餐厅似乎安静了一瞬间，但当他走进去的时候，那种热热闹闹的声音又恢复如常了。

博士一路上都在和干员们打着招呼，她没有把孑介绍给他们，因为“不必着急，你们总会认识的。”她说，然后微微俯身抱住一个身材娇小的卡斯特女孩，孑看见那个女孩伸过博士肩膀揽住她脖颈的手上带着十枚指环，里面蕴含着一些让他的直觉不停报警的东西。

那个女孩放开博士的时候，用一种欲言又止的眼神看了看孑，然后更欲言又止的看向了博士。

博士在这样的视线下说“只是在测试，是的，我知道，时间久的出乎意料，但是，真的只有测试。”

她又露出了那种若有若无的，让孑齿根发痒，忍不住想抽动耳朵的微笑“毕竟，我们才是第一次见面。”

女孩带着难以言喻的神情，漂游似的走了。而博士则若无其事的对孑说“过来吧，让我带你看看罗德岛的餐饮供给。”

罗德岛的餐厅很大，大概是为了同时容纳数量众多的干员就餐，装修的风格也十分多变，从进门的快餐店风格与一个相当显眼的传统披萨烤炉，一直到装修讲究的龙门酒楼风格——孑看见了星熊正和另外两位他听说过的警官一起坐在那讨论包子到底是粉丝肉馅的还是香菇肉馅的好吃，星熊说她觉得都好吃，于是遭到了粉丝派的陈和香菇派的诗怀雅的共同攻击。

他犹豫了一会要不要去打个招呼，但想到自己现在正跟在老板身后，丢下她似乎不太礼貌就作罢了。

“罗德岛的干员们来自于各个种族，各个国家，考虑到他们的习俗不同，而饮食着实是文化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我向凯尔希提出申请改装扩建了餐厅。”博士对他示意了一下“很不错，对不对？”

“嗯，很厉害。”孑围观了一圈之后，真心实意的说。

博士笑了笑“不过在这之后，可露希尔倒是向我提出了异议，因为许多干员从不来餐厅吃饭而是选择打包带走或直接要求机器小车送到自己的房间，这样大的用餐场所是不必要的开支。”

“所以我在想。”她在面罩的阴影下擡起了湿润而明亮的黑眼睛“我在想，你会不会也是让我的提议显得愚蠢浅薄的其中一员。”

“……啊？”孑有点迟钝的看着她。

“我是说，我们已经转遍了大半个餐厅，但你还没有表现出对哪一种口味的食物的热情，我记得你是出身龙门的，但看来陈警官她们常吃的口味也没能讨好你。”她含着一丝笑意，没什幺指责意味，反倒有点得趣似的猜测“如果不是罗德岛的烹饪技巧实在低劣，那幺我猜，你也是不喜欢在公共场合吃饭的类型？”

这回孑听懂了，他想了想说“倒也不是这个原因，不过，可以的话，我其实还挺喜欢自己做饭的。”他擡起眼看向博士，认真的询问“老板，要不要尝尝我的手艺？”

博士顿了顿，好像没想到自己会听到这个回答。

但她紧接着就露出了微笑，低哑的回答“好的，我很乐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