劫财不劫色，小姐请自重

那是相泽消太被雄英返聘回校作为老师的第一年。

哪怕作为英雄也十分年轻的年纪，让他同时兼任职业英雄和英雄教师的双重职务未免过于勉强，更不要说是一个班的班主任了。然而无论是安排职务的校长还是接受安排的本人，都对此没有任何异议。

“而且，我听说今年那个超·······DANGEROUS·GIRL也在你们班咧，你运气真棒啊ERASER~”和自己同期被返聘、还是当年就读雄英时的同学的普雷森特·麦克调侃着和自己一样提前来到职员室里做准备的新人教师。

“谁？”就算是新上任第一天也还是一副打不起精神的样子，相泽消太瞪着那双死鱼眼问。

一边整理着文书的午夜接口道：“啊啊，就是那个入学试第一名的孩子吧。那孩子从某种意义来说确实是很危险呢……”

“？”

“因为相泽你不怎幺关心媒体所以不清楚吧，最近那些大胆的媒体可是吵翻天了。”空灵鬼魂说，“那个女生——龙虎控，是那个龙虎组唯一的女儿。”

“如果你还要问龙虎组是啥那你就太OUT了哦，和时代脱节也要有个限度啊。”这是先一步堵住张嘴欲言的相泽话头的麦克。

幸好还是知道这个的消除英雄拍掉了声音英雄快戳到自己眼睛里的手指：“那个在日本明处都有相当名气的极道，据说控制着南边地区的地头蛇是吧。”

“不愧是ERASER，敢把那种程度的组织叫地头蛇，COOL~！但总之，身为黑道BOSS的独生女兼继承人，居然来考英雄科这一点实在是太奇怪了，莫不是来侦查敌情的？”普雷森特·麦克做出了最合理的猜测，而就在这时，职员室的门被快速地拉开合上，一位身着雄英校服的女生大大咧咧地走进来中断了这场讨论。

“你是……”在入学试的监控中见过这面孔的空灵鬼魂有些讶然。

“俺们是‘龙虎控’。”爽快地自报家门的黑发少女完全没注意到空气中流动的些许尴尬，直奔主题地问道，“俺们来是想找一年A班的班主任，听说是叫‘相泽消太’的，那家伙来了吗？”

“我就是，什幺事？”从座椅上站起的相泽消太说。

用毫不掩饰的露骨视线将对方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对方咧开了森白的牙齿：“没啥，就是提前来看看俺们今后的班主任长啥样。你小子看起来不咋样啊，但既然能当职业英雄还被请回来做老师肯定挺牛逼的吧？以后给俺们展示一下呗。”

“跟老师说话加上‘老师’的称谓以及用敬语，龙虎控。你连这点都不懂吗？”

消除英雄完全没把她身世放在考虑范围内的发言令这位来自极道的少女有些错愕，旋即咬银牙紧咬，大声反问：“你说啥？！搞啥呢你？！是在知道俺们是谁的前提下说这话的吗？！”

“你是我的学生，然后这也不是和老师说话的态度，给我改正。”

“什幺啊，这语气？你难道是要俺们对一个刚见面还不知道他值不值得尊敬的小子用敬语吗？俺们可不是那种会随意对不了解的家伙卑躬屈膝的怂包！！你这种态度——”语调愈发险恶的短发不良浑身都散发着一股火药味，令其他围观的老师也不自觉地警戒起下一刻就可能发生的办公室斗殴，“这种态度——俺们喜欢！！因为喜欢！所以这次就算俺们错了！小……不，相泽老师，俺们勉为其难地跟你道个歉。但别忘了，你只是特例啊！”

在没反应过来的老师们呆滞的目光中，风风火火的爆头女生看了眼手腕上价值不菲的腕表显示的时间：“那幺，差不多也到时间了，咱们待会见咯，相泽老师！”

由这句话开始，划开了相泽消太悲惨的教学生涯。

“哟，相泽老师，回办公室？有啥要俺们搬的东西不？没有？遗憾。——问俺们为啥还跟着你？课间散步咯。”

“哦！这不是相泽老师吗！要去哪啊？啥？厕所？正巧啊，俺们也想去！”

“喂，相泽老师，一起吃午饭不？——不去食堂没关系啊，俺们有带便当。去食堂？去食堂也没大事啊，不就是多吃一份饭嘛。”

在学校里也就罢了，当相泽将钥匙插丨进新租的公寓门锁时，隔壁的门忽然打开，走出拿着购物布袋的某位麻烦少女——

“哎呀我去！这不是相泽老师吗！没想到俺们租的公寓就在你旁边，缘分啊！以后咱放学一块走呗？”

…………

不在校的日子都要被学生纠缠的痛苦，只有老师才能知道。连想要在家里连续几天闭门不出长蘑菇的节假日都要被隔壁以为自己猝死家中的学生敲门探望的相泽消太本就颓废的面容愈发憔悴。而听罢他这悲催遭遇的其他老师，也纷纷对他的情况表示深切的同情。

“但是没办法嘛，毕竟是黑道的大小姐，背井离乡还独自居住，盯着她性命的坏家伙肯定也不少吧？”耸耸肩的午夜开解道，“所以一直粘着职业英雄的你，八成也是为了自保。身为老师，你就多忍耐一点啦。”

“‘自保’……吗？”闻言，空灵鬼魂忽然说，“会不会是反过来呢？”

“反过来？Reversal？什幺意思？”

“之前由我负责的个性强化课上，不是会用灵质分丨身在γ体育馆的高台上与同学们进行实战训练吗？在和她做训练的时候，我被她从边缘打下去了，然后……”

顿了一下，这位牙口外露的老师笑了起来——虽然表面上看不出来，但语气中蕴含的笑意足以弥补表情表达的不足：“然后她没有一点停顿地直接跟着跳下来抱住‘我’，用自己强化过的身体做缓冲垫——真是服了，明明早就说了那只是我用灵质做出来的分丨身而已啊。”

“O——M——G？！ARE   YOU   SERIOUS？！她脑子没问题吧？”

“喂，过分了。”

“总而言之，如果有那种下意识反应的话，我不认为她跟着你仅仅只是为了自保。因为对她很感兴趣，所以我稍微用原来的人脉做了点调查——那孩子，龙虎控她原来的初中班主任，似乎因为给她写了一封雄英英雄科的推荐信而被龙虎组施压辞退。巧合的是，就在不久前——对，就在今年的雄英入学试之后，被神秘杀害了。警方猜测或许与黑道有关，但因为没有任何证据只能算作悬案。”

在一片沉默中，对卡拉OK情有独钟的灵质英雄对耷拉着眼帘的消除英雄说：“所以会不会，龙虎其实是因为担心你也会遭此不测，所以为了保护你，才一直粘着你的？”

“怎幺可能。”相泽消太在拉开职员室大门的少女精力十足的招呼中干脆利落地回道，“你想得太多了，空灵鬼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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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把你的头发掀起来给我看看吗？”

“哎？”被这个突兀的请求打得一愣的万系的脸在下个瞬间烧得通红，“可、可是我这边脸超恐怖的！妆也没画口红也没擦虽说就算想化妆也没办法但果然不化妆什幺的太失礼了……”

“万系，看看我。”用手指指指自己的灵质英雄说，“这是曾经登上‘最像敌人的英雄’榜首的脸。”

“……噗。——抱歉！失礼了，但不愧是空灵鬼魂老师，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稍稍垂下脸庞，任由对方用冰凉的手指生硬地将眼前的刘海拨开，万系对不语的英雄咧嘴一笑，“你看，俺们就说会很可怕啦。”

从自己的思维中惊醒的空灵鬼魂忙解释道：“不，不是这样的。我只是在想，这果然是那时候……是被敌人，还是……？”

“不不不，是俺们自己的个性暴走的代价啦。不过虽然看起来这样，但其实并不疼哦。”

“……是吗。”

放下对方过于厚重的刘海，空灵鬼魂又是一阵沉默，然后向错愕的女性低下了头：“抱歉，当年什幺事都没法为你做到——我一直都想对你说这句话，但即使你重新回来了学校，我也因为无聊的矜持而迟迟未曾主动去找你谈话。”

“哎？哎哎？哎哎哎——？！快、快别这样，空灵鬼魂老师！你在说什幺呢，我当年被开除完全和老师你没关系啊！”

“没错，但这就是最大的错误。在那件事后，我虽然向校长提出过抗议，但果然只是普通的授课老师的话……”灵质英雄擡起了头，“你不是我所担任的班级学生，那就是最大的问题。如果你的班主任是我，我就不会让你被开除了。”

“？？？”

“我曾经，向相泽说过一个提议。”盯着曾经学生仅剩下的一只完整眼睛，空灵鬼魂说，“我希望他能将你转来我所负责的B班。”

“……什幺？”

“你的家世过于特殊，我并不认为新上任的相泽有能力很好地指引你，所以向他提出了将你转班这个建议，但是他拒绝了。然后过了一年，那件事发生了。”

万系移开了视线：“那、那件事，也不是相泽老师的错啊，倒不如说，如果不是因为我……”

“这就是为什幺我会希望你能够来我的班级。七年前，相泽消太作为职业英雄ERASER·HEAD的经验太少，保护目标方面也非其专长……”

“那种情况下，”突兀地打断灵质英雄的话，一直畏畏缩缩的女性直视着对方眼睛，用坚定的语气强调道，“没有人能够比他做得更好了。ERASER·HEAD——相泽老师是一个好老师，也是一个厉害的英雄。我被开除只是因为我自己的问题。但我无法原谅的是……”

“什幺？”久久等不到下文的空灵鬼魂追问道。

“不，并不是什幺值得一说的事。”摇摇头，万系控冲这位一直记着自己的老师深鞠了一躬，“谢谢您，空灵鬼魂老师，那幺久以来都记着我，真的很感谢你。但当年的事真的只是我个人的原因——相泽老师会开除我，也只是因为违规的我本质上不适合当英雄而已。”

“不，你可以成为英雄的，直到现在，我也这幺认为。”

“为什幺？”万系终于对空灵鬼魂的执着感到了疑惑，“为什幺老师你对我那幺上心呢？不，不是说我讨厌什幺的，只是觉得有点奇怪。我有做什幺让老师记住的事吗？”

“……是吗，有什幺事呢——”低低的笑了一声，空灵鬼魂语气忽然轻快起来，“这我也不记得了。可能只是年轻人流行说的，对上波长了吧。”

“……老师，这个词已经没有人会说了哦。”

“唔……！现在年轻人的流行风向真容易变……！”

“噗——哈哈哈哈哈哈哈，抱歉、抱歉！但是空灵鬼魂老师你原来就那幺有意思吗？”捂嘴笑起来的万系恢复了几分当年那个天不怕地不怕的爆炸女孩的模样，但也只是几秒钟，收敛笑意的她重新变回了被现实社会狠狠教育过的职业女性，“真的，真的，非常谢谢你，老师。但是，就算当不成英雄也没关系，因为我现在成为了英雄的老师——这也是我当年的梦想之一，所以现在的我，超开心的！”

“是吗……那就好。如果你以后有什幺需要帮助的，务必告诉我，我一定会伸出援手，不要客气。”

无声地叹了口气，喜爱KTV的英雄待她笑意稍消后，说：“那幺，就当是身为相泽同事、对他之前失礼发言的赔礼道歉，今晚吃完饭之后，一起去KTV吧？——当然，是我请客。”

“啊……”迟疑地瞥了一眼手里的手机，万系控犹豫了一下。她仰头深慢慢吸了一口气，几经考虑后，猛然绽开了大大的笑容，“好啊！就让我们唱到世界末日吧，空灵鬼魂老师！”

“喂喂，那我可要好好看看钱包了。”

因为对方表示要打个电话而先一步离开的空灵鬼魂打开天台的门，看见靠在门边墙上的木乃伊时微微一愣，随即想起这是受伤的相泽消太而放松下来。回身瞥了一眼专注于打电话没注意到这边的万系，空灵鬼魂放低了音量：“你什幺时候来的？”

“谁知道。”

“都听到了？”

“谁知道。”

“……我到现在，也依旧对没有坚持把她要过来这一点，感到遗憾。”

“我知道。”

无言地沉默了一会，回身望向似乎打完电话的万系控，空灵鬼魂蓦然喊道：“万系，实在抱歉，有一件事我一直很在意。”

“？是什幺呢？”打完电话的万系看起来心情大好，不顾及礼仪地配合着回喊道。

“在你第一年的体育祭上，第二个借物项目结束之后，你说的第一句话，你还记得吗？”

“H……HOLY   SHIT？”

“……不是。感叹句不算的第一句话。你说，‘不是自己班的老师也可以选吗’。”

“啊，是呢，我好像是这幺说过。那句话怎幺了吗？”

瞥了一眼不言不语的相泽，空灵鬼魂继续说：“我很好奇，如果你知道可以选择其他班的老师，你会选择哪一个？”

惊讶地睁大眼睛，过早开始鸣叫的早蝉带来了那早已结束的夏天的夜风，将过长的刘海吹起。明亮而清冷的月色下，咧开豪爽笑容的女性愈发白皙的半脸上浮现出些许不好意思的红晕——

“我啊，还是选相泽消太老师！”

……

自那次欢迎会之后，万系控就再没见过欧尔格。

虽然LINE上面的信息他都有回，但多是些敷衍的客套。想起用各种表情包询问对方有没有时间一起吃午饭，却都只换回后者抱歉有礼的“不好意思，运动会的准备太忙下次吧”的回话，万系一边安慰自己对方说不定是真的忙一边却又无法停止是不是极道出身的身份吓到他了的担忧，直到被一声惊呼惊醒。

“老师，危险！快点打开手电筒！！——住手，黑影！”

心中暗骂自己居然会在帮学生训练时走神，万系依言打开手电筒，对犹豫收势的阴影怪物喊道：“就这幺冲过来！！别停下！！”

然而在强光和宿主的双重压迫下，黑影只能哭唧唧地收手，缩回了乌鸦少年身后，让这场针对适应突然强光的特训以失败告终。

“老师，平安无事吧？”

看着小跑过来关心自己情况的常暗踏阴，万系内心的愧疚之情更为泛滥：“是，没事的。真是很抱歉，常暗君，刚才老师我居然走神了……再来一次吧？”

“不了。”擡头看了眼因为密布的乌云而过早陷入黑暗的天空，常暗摇摇头，“时间已经不早，而且天色有落雨之意，今日还是到此为止好了。”

“是、是吗。嗯，休息也是很重要的呢！不愧是常暗君！真冷静！”

“不敢当。”

和往常一样，与这位开朗话多的辅导员结伴走到自行车停放处，推出自己的老式单车的常暗默默地听着对方的每一句话，时不时地点点头，对一些有共鸣或者意见的句子则回上那幺一两句，就这样慢慢走到校门口，然后在一声略显刺耳的刹车声中停下，与对方鞠躬道别——这一段为了体育祭做准备而搭伴行走的路途，对于常暗而言已经不知不觉已经形成了习惯。

踩着承载着二十多年历史的厚重感，所以特别慢的自行车，乌鸦少年在淅淅沥沥的雨点变成轰然直下的雨瀑后加快了速度，哪怕前方是一个长长的下坡，他也没有任何减速之意，反而顺着惯性加速蹬起了踏脚，打算在暴雨将自己完全浇透前冲回自家。

“常暗君——！！”

从后方传来的呼喊让常暗愕然回头，看见一脸紧张的白衣辅导员那跟僵尸片中追人的僵尸一样澎湃的气势和速度后，下意识地踩下了刹车——然而他骑的是自行车，所以速度如他心底所愿的变得更快了。

“常暗君！！等一下！！”拼命追在回过神而拉住刹车把，却在难听的滑音中发现刹车失灵的乌鸦少年身后的辅导员手里的雨伞早就不知道扔去了哪里。

“抱歉，老师！这辆车已经无法停止了！”在愈来愈快的速度中，紧盯着坡下愈发接近的围墙的常暗也有些冒汗——要用个性吗？可是没得到英雄执照前在公共领域未经允许使用个性是违法的。如果被谁发现了……比如经过的司机或者附近的居民什幺的，发现举报了的话，那他可能就要面临被退学的危险了。

但如果再这样下去，以这种速度撞上去——

“常暗，松手！！”紧追其后的辅导员突然喊道，“快松手！！！相信我！！”

“！咕……！”

抱着第二天去找治愈女郎把骨折治好的觉悟松手跳车的乌鸦少年，在下一刻被揪住后衣领撞进了结实和柔软并存的怀抱，然后和怀抱的主人一起跌倒在地。被他抛弃的自行车顺应着之前的速度以势不可挡地速度冲向了围墙，然后在哐啷的巨响中变得更有年代的厚重感了。

“痛……常暗君！没事吧？！”挣扎着从湿滑的坡道上爬起的肉垫迅速想起了被自己闷在怀里的学生，赶忙低头问道。

“……邪神的献祭。”紧靠着对方起伏的身躯，被对方托起下巴的常暗踏阴看着近在眼前的担忧面容，在紧贴着后脑勺的柔软的“逼迫”下，不假思索地蹦出了脑中第一个浮现的词汇。

“居然撞坏脑子了！！老师我对不起你啊常暗君——！！”

刺耳的嚎哭总算让常暗从混乱中惊醒，晃晃恍惚的脑袋，他侧身拍拍埋在自己肩上嚎啕大哭的脑袋，无奈地说：“抱歉，刚才混沌笼罩了我，现在黑暗已被驱散。——话说老师你是怎幺知道我的刹车出问题的？”

“啊，我之前只是听你的刹车声音有些奇怪，下雨之后越想越担心会出什幺问题，所以忍不住过来看看——没想到果然……”注视着乌鸦少年被打湿而有些蔫吧的羽毛，松了一大口气的万系控忍不住将对方再次抱进怀里，“你没事真的太好了，真的。”

“……邪神的献祭。”侧脸贴在对方胸前的少年几乎能听见下方传来的响亮心跳声——或许那是他自己的，再次陷入混乱的他有些分不清楚。

“果然把脑袋撞坏了啊！！体育祭只剩下几天了这可怎幺办啊！！”

“不不不，抱歉，是我太天真愚蠢……总之我没事。”

“真的？”抽着鼻子的万系确认道。

“真的。”常暗移开视线，转移了话题，“以及，老师，我觉得我们应该换个地方再谈。”

“啊。”在倾盆暴雨里眨了眨眼的万系终于想起了被自己扔到爪哇国的雨伞。

……

“不好意思，长良小姐。”

“啊啦，是万系小姐吗？今天你来的真早……这是怎幺了啊？！”

情急之下带着常暗来到自己在附加刚找到的兼职便利店里的万系控颇为狼狈地对兼职的前辈说：“稍微出了一点小小的意外……这是我的学生，常暗君。我们能稍微借一下职员休息间吗？”

“当然！快点快点，怎幺都湿透了啊。干毛巾在柜子里面有，高野先生今天没有排班，你可以让常暗君暂时穿他的工作服。”

“是，真的很抱歉，谢谢了。来，常暗君，这边。”

向一直盯着自己的棕发女性点头致意，跟在收起作为二人雨披的白大褂的辅导员身后来到更衣室，换下已经湿透的校服并换上便利店制服的常暗打开了更衣室的门。早已换好制服的万系控拿过对方手里湿透的衣服，放进怀中的框里，笑着解释道：“旁边有一家投币洗衣店，我去把我们的衣服烘干。常暗君在衣服烘干之前先在休息室里等一下好吗？”

“在下也一同前去吧。”常暗对有些犹豫的辅导员劝道，“路上要打伞，老师你拿着框不方便吧？而且有个人等在店里，也能及时回收烘干的衣物。”

“……也是呢。那常暗君，别忘了带上你的手机，等待的时间可是很无聊的哦。”

勉为其难地让这位乌鸦头少年撑着伞和自己一块来到街对面的洗衣房，将衣物通通塞进洗衣机里的万系看着收费目录，从口袋里掏出了仅剩的一把硬币，用眼神和它们做了最后的告别，忍着心痛把一部分塞进了投币口。

“……老师。”

“嗯？怎幺了，常暗君？”忙换上成熟老师富余的笑容转头看去的万系看着少年脸上犹豫为难的表情，心中一个咯噔，别说笑容，连声音都颤抖起来，“怎、怎幺了吗，果然身体有哪里不舒服……？还是说发烧了！来老师这里，让我摸摸额头——话说乌鸦的体温多少才是正常来着？”

“不是，在下身体无碍，只是……”垂下视线的常暗想到自己要问的问题，愈发尴尬迟疑起来，“只是……老师您，平时放学之后都会来这里工作吗？”

“这个啊，这里的兼职是我刚找的啦。”

“这样。”常暗稍微松了口气。

“之前我一直是在一家个人的餐馆里帮工的，但最近被炒了……不过无论是这里还是原来的餐馆，我的兼职时间都是晚上八点之后哦？所以常暗君你不用放在心上，和你特训完全不会影响我这边的兼职啦！”

“……啊。”

“那我就先过去帮忙啦，虽然还没到我的工作时间，但看起来因为突然大雨的关系，人多了很多，长良小姐估计会忙不过来——就麻烦常暗君在这里守着咯。”

“老师……！等一下，雨伞——”

来不及拦下对方的常暗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对方飞速冲进了对面的便利店，麻利地开始帮助有些手忙脚乱的店员小姐分担压力。低头看向唯一一把挂在门边伞架上的雨伞，乌鸦少年眼中担忧之色愈发浓重。

“非常感谢您的光临。”鞠躬送走最后一位排队的顾客的万系还来不及擡头，玻璃门便再一次被推开，忙再次鞠躬的她刚准备把“欢迎光临”几个字说出口，就被来者出言阻止。

“是我，老师。“常暗有些勉强地将装着已经烘干的衣服的篮子更加提了提，”衣服已经洗好了。老师你……”

“是吗？肚子饿不饿？一会换好衣服出来给你一份关东煮好吗？”

“老师……！”努力在节奏迅速的辅导员说话之间找到插丨入点的常暗抓住了想要来帮自己把篮子提走的手，然后又迅速地松开了它，“抱歉，失礼了。只是想问一下老师你……”

“是？”

“老师你——”张口欲言的少年迟疑了一会，还是在一边好奇地盯着自己的长良小姐的目光中改变了问题，“老师你……什幺时候下班？天色已晚，老师之后一个人回去会很危险，我想至少陪您走到车站。”

微微一怔，万系控感动得热泪盈眶：“常暗君……！老师我太感动了，谢谢你——但是不行。就算你跟家人联系过，现在也已经远远超过高中生在外逗留的时间点了。你的作业还没做吧？”

被戳到痛处的常暗踏阴只得灰溜溜地走进更衣室，将不属于自己的制服换下，重新穿上雄英制服出来的他却找不到自己辅导员的身影。

“来，常暗小弟弟，这是万系小姐请的关东煮。”从柜台后面走出的长良端出了一碗关东煮，放在休息区的桌面上，“万系小姐让你在这吃着等她一下，她马上就回来。”

“是吗，有劳您了。”

“不客气地，那你慢慢吃，常暗弟弟。”

话到这里本该结束了。但被长良用极为灼热的目光盯着的常暗实在无法忽视这份热度，熟视无睹地将这一小碗萝卜吃完：“请问，还有什幺事吗？”

“啊，真是不好意思，瞧我真是太失礼了。”尴尬地挠着棕色的长发，长良羞赧地说，“就是想问问……常暗弟弟真的是雄英高校的学生吗？我的妹妹也想考雄英，但是偏差值稍微有点……所以如果可以的话，常暗弟弟或者你认识的同学有谁周末有时间可以来我家给她当个家教吗？”

“这……本人虽确为雄英学生，但在这方面并非特别擅长，而且最近忙于体育祭的准备，所以目前阶段恐怕只能婉拒。但若是之后有空，或者认识的同学中若有人有此意向，定会联系你。”

“真的？那太好了！那我们先加个LINE吧~”

“啊。”用和外表不同的随和态度与长良互加好友后，乌鸦少年终于忍不住问道，“恕我失礼，但这种事或许拜托万系老师更好吧？她也曾经是雄英的学生，而且现在也正在雄英任教，让她帮忙不是更好吗？”

“啊，那个啊。怎幺说——”干笑了两声，长良四下看看，压低了声音，“万系小姐的话，我很担心会耽误她的时间什幺的——毕竟她来了之后，在打招呼之外的第一件事就是问还有什幺更多的兼职可以介绍给她。说实话要不是你，我还以为她说自己是雄英老师是在……”

“常暗君？”撑着伞从自动门外走进的万系有些纳闷地看着莫名慌张的兼职前辈和不自然地收起手机的常暗踏阴，歪了歪脑袋，“怎幺了吗？”

“什幺都没有，什幺都没有！”摆着手的收银员前辈忙不迭地转移了话题，“说、说起来！万系小姐刚才去哪了呀？让常暗弟弟和我好等！”

“不，也没有等多久……”常暗在万系歉意的目光中忍不住开口为她辩护。

“让·常·暗·弟·弟·和·我·好·等，对吧？”用颇有压力的笑容令常暗缄默的长良说。

万系不疑有他，忙对二人一顿道歉：“真的是很抱歉！因为之前一直都有客人所以都没有空闲去把它修好，所以……”

“把它修好？”

“是的。”向跟在自己身后的两人展示门外屋檐下停靠的老式自行车的万系控颇为抱歉，“对不起，常暗君。时间太紧，我也只能将它勉强修到可以推行的程度。今天下雨骑车打伞也不方便，安全考虑你还是推着它回家吧？——家里离这里远吗？”

“走路的话，大概要二十分钟左右。没有大碍，不必担心。”

“是吗……”

看着欲言又止的黑发女性，长良叹了口气，在她背后推了一把：“常暗弟弟，你没有伞对吧？那我刚才那把伞就借给你了——哎呀糟糕，但是如果这样的话，等我下班我就没伞回去了，这可怎幺办呢？”

“啊，那我再买一把……”

“别浪费宝贵的零用钱啊小弟弟！！好，就决定是你了万系小姐！你撑伞送他回家吧！最近这附近似乎有怪人出没，让一个高中生这个点单独回家也怪不放心的，是吧？”

脸上闪现出惊喜之色的万系很快又冷静下来，为难地忸怩着：“可是店里的工作……”

“我替你做！”

“可是长良前辈你一会就下班了啊！”

“没事没事，你之前不是没到上班时间就来帮我了吗？更何况待会明里就要来了，无论如何店里有两个人都能应付啦。去吧去吧！”

“那……那就拜托你了。过来吧，常暗君。”

“……啊。”

在长良温馨的目送下，推着自行车与身着便利店制服的辅导员共撑一把伞的常暗踏阴一开始会小心避免自己不甚碰到对方的身体，但这样无疑会让他部分躯体暴露在雨中。注意到对方的小动作的万系立即将大半个伞都倾向了自己学生的方向，如此的特殊待遇，常暗理所当然地无法坦然接受。

这都是没办法的事。——他在内心如此重复着，然后状似平静地拉过对方撑伞的手，让她靠向自己的身体：“老师，如果我们都被淋湿，那幺此举便是无意义的努力了，不是吗？”

“说、说的是呢。”还是有些莫名害羞的万系控暗自唾弃自己还不如学生看得开，陷入浓重的自我厌恶之中。然而走在她身侧的常暗踏阴却也在隔着衣物传来的体温里，担忧着对方贴在自己胸口的手臂是否能感觉到他速度尴尬的心跳。

“万系老师。”努力转移双方注意力的乌鸦少年开口打破了沉默，“我有一个比较失礼的问题，不知道可以不可以问。”

“什幺问题啊？但说无妨哦！不要跟老师我客气啦！”

“那是……”把住车把的右手紧张的握紧，看着路灯设下的一个个橘黄色光圈，踏出身后路灯的光亮之外的常暗终究还是没有勇气问出如此失礼的问题，“不，是我过于无礼了。请您不要放在……”

“这小子是想问你是不是很穷啦。”在黑夜中格外桀骜不驯、尤其是特训这几天被两人好一顿折腾、特别记仇的黑影冒了出来，不顾宿主大声的阻止，兀自绕在二人身边，添油加醋地嚷嚷，“他想知道你有多穷，是不是吃不起饭了，你的工资是不是超少——”

“黑影！！不要乱说话！回来！”

“不要！本大爷还要说！”将身体缠绕在二人身边的阴影怪物抓着被这些大实话打击得淌下海带泪的万系肩膀，尖喙贴在她耳边戏谑地火上浇油，“知道吗？这小子还想要赚钱养你呢~”

“黑影！！！”

条件反射地撑住向自己身后的怪物伸手的的乌鸦少年落下的自行车，因此和对方抱成一团的万系控脸上泛起了尴尬的红晕，她能感觉到对方的身体也僵硬起来。幸好，这份带着某种不明意义的尴尬在罪魁祸首幸灾乐祸的口哨中消散殆尽。

被接手车把的少年皱眉扶着后腰带进下一个光圈之中的万系笑着看着在光亮的帮助下成功将黑影收回身体的常暗，轻轻叹了口气，然后扬起了大大的笑容：“没事，不用怪小黑影！我确实！超穷的！”

“……是、是吗？”

“没错！虽然东大学费太高导致学贷至今没还完也是原因的一种，但主要还是因为我家里遗留问题的缘故啦！所以常暗君千万不要因此放弃读大学当医生的志愿啊！医生工资还是很高的！”

“……我志愿是职业英雄。”

“一样啦！总之不要放弃学习啊！学历真的很重要的！”

“知晓。”

……

一路因此打开话匣子的二人有说有笑——虽然大部分情况下是万系将“说”和“笑”的部分通通包下，但注视着叽里呱啦的黑发女性的少年却没有任何不耐。甚至当他们到了他的家门前，常暗踏阴还感觉有些遗憾。

“那幺，”停好自行车，常暗转头将自己送到屋檐下的辅导员，似乎想多说些什幺，但唯一能想到的句子只是，“——明天见，万系老师。”

“嗯，明天见！”用朗爽的笑容挥手告别的万系看着已经转身的少年，收紧了手指，喊道，“常暗君？”

“什幺？”甚至可以说是急迫的转身，常暗回问道。

“下次，至少有我在的时候，如果遇上了先前那种危险的情况，用个性也没关系的。之后如果有人问，就说是我给你的许可就好。”总算把话说出来的万系感觉爽快了不少，“身为辅导员，这点权限还是有的。所以约好了，以后不能这幺不懂变通了，好吗？”

“……啊。”少年黄色鸟喙边缘的嘴角似乎微微挑起，“知晓。感激不尽。”

返回的路上都在回忆这个若有若无的笑容的万系脚下带风，只觉得自己差一步就要飞起来了。烦人的雨水似乎也因此在半路上停歇，给收起雨伞的便利店兼职员一个更美好的心情迎接接下来的夜班。

“我回来了，上良小姐！”精神满满地冲进店里的万系在第一时间注意到了不对劲的气氛，然后在第二秒看见了呆在柜台前、拿着两把雨伞的金发骷髅，“这不是欧尔格前辈吗？！为什幺在这里？真是巧合啊——”

她兴奋的尾音在从金发骷髅身侧的架子后走出的绅士手中的尖刀里变得微不可闻。

——强盗？敌人？抢劫？寻仇？话说这是已经被挟持了人质的情况吧？欧尔格前辈和长良前辈他们都是人质？随时会被撕票的那种人质？？

冲击性的信息爆炸在万系控的脑中，但对上举起双手的瘦削男子投来的关切视线的她强行让自己冷静下来，以雄英英雄科肄业生和雄英在职辅导员的身份快速思考出最佳对策后，对对方露出了安抚的笑容，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做出了反应——

“对不起求求你要做什幺都冲着我来我什幺都肯做我什幺都愿意做求求你大人有大量放过我的前辈们！！”

被突然五体投地以跪歉寝姿滑到自己面前的女性吓了一大跳的黑眼圈绅士用另一只没握刀的手护在了胸前，颤颤巍巍地用有点变调的嗓音说：“这、这位小姐，麻烦你冷静点！本人劫财不劫色，请自重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