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月末,驸马终于回来了。他带了许多新奇的玩意儿,小霜和秋露都新奇不已,但公主却总是恹恹的。
他有些奇怪,没见过公主无精打采的模样。
他询问小霜,可是公主最近遇上了什幺事。
小霜偏着脑袋想了一会,好像也没什幺,公主向来如此,一阵子闹腾得像脱缰的野马,一阵子又懒得动也不动。
过了好一会,她才反应过来,驸马口中的“遇上什幺”指的是什幺。
“没有没有!”她连连摆手,“卫大人每天把启云宫围得密不透风,连只苍蝇都飞不过!”
林朗抓住了重点:“卫大人?”
“呃……是……”小霜心虚,她不住地给秋露使眼色,希望能救她一下。
然而秋露没看到,她正在吩咐小宫女收集桂花。公主说那幺好的桂花落下可惜了,不如做成桂花糕,分给各宫里尝一尝。
小霜只能硬着头皮答道,“卫大人是圣上调来看守启云宫的。”
中规中矩的解释。林朗问不出什幺。
反正她是公主的人,总是站在公主一边的。
但宫中耳目众多,有心打听总归是能弄清楚的。过了几日,小江照常汇报结束,眼瞅着林朗若有所思地喝茶,欲言又止。
“有什幺事就说吧。”林朗清清淡淡地开口。
小江鼓了一把勇气,“他们说卫大人夜闯公主寝宫公主还拉着他一同沐浴两个人好了一段时间公主还说要纳他为侍君不过这话后来又没音儿了。”
真真是累死他了。
“没了?”林朗的声音中听不出什幺情绪,他指了指茶桌,“喝口茶。”
“没……没了。”小江低下头,时不时偷偷擡眼察言观色。
侍卫长卫准,林朗听说过他的名字。
昔日在林府时,他偶然间听到父母私下谈论内宫秘辛,知道他便是当年圣上隐秘带回的那个孩子。公主要纳他可又没了风声,可是知道了什幺?
难不成……他真是圣上的私生子?
他被自己大逆不道的念头吓了一跳。若事实果真如此,公主不仅不能纳卫准,还要叫他一声皇兄。怪不得公主如此失落。
小江只看着一向清冷自持的主子脸上精彩纷呈,心想这下惨了,他闯了大祸——就算公主着实风流,他也当遮掩才是,平白地破坏了夫妻感情。都说“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万一因此事驸马要跟公主和离,他岂不是要以死谢罪?
主仆二人各怀心事,越想越远。
过了几日,秋露说采集的桂花瓣都已经晒好,于是大家都聚在小厨房里喜气洋洋地做桂花糕了。
盛阳自诩心灵手巧,实际却大相径庭。不是水放多了,软趴趴的不成形,就是桂花太少了不够香甜。
“不做了不做了!”公主泄气。
秋露同小霜打趣她:“你看,公主嚷嚷着要做桂花糕——却是我们做,她吃呢!”
盛阳义正严辞:“待你们揉好面,我在上面点桂花也是一样的。”
饶是如此,她还是硬着头皮耐着性子做了几块。虽然不及小霜她们的精致玲珑,但也算别有一番粗糙的美感。
她们忙活了几个时辰,做好已近晌午。
秋露张罗着向各宫送去。盛阳挑了几块装入食盒,提着向启云殿外走去。
我只是送桂花糕的,不是去见他的。公主心想。
卫准不在。
公主有些懊恼。
她伸手挡了挡太阳,算算还不到午膳的时间,兴许他快回来了。
公主抱着食盒蹲坐在卫准门前。他住得偏,来来往往人很少。她百无聊赖地数蚂蚁,看着它们把一粒碎渣搬来搬去。
也不嫌无聊。公主不知是说给自己,还是说那群蚂蚁。
卫准被圣上叫去了,今日事多,他耽误了好一会才回来。一走进便看到一个小小的身影,脑袋垂着,下巴有一搭没一搭地磕在食盒上。他蹲下来想叫醒她,又看她睡颜甜美,便有些舍不得,只是伸手替她挡住了阳光。
他能做的,也只是替她挡光而已。
公主睡得轻,听到动静就醒了。她感觉有人在身旁蹲下来,下一秒脸上就不晒了。她心里有一丝丝的甜,忍不住勾了勾嘴角。
她这些小动作哪里逃得过卫准的眼睛。他见公主醒了便放下手,干脆学着她的样子靠墙坐。
“怎幺来了?”他问。
“我做了桂花糕。”她还在装睡,闷着脑袋瓮声瓮气地答道。
他这才看向那个食盒,怪不得自从靠近她,总是闻到一股若有似无的甜。
盛阳装累了,擡起头睡眼惺忪。她有些埋怨:“怎幺那幺晚才回来?叫我一阵好等。”
“事情多,耽误了。”他忽然不好意思。这种寻常的对话,倒像极了妻子埋怨丈夫晚归家。
公主没想那幺多,她打开了食盒,献宝似地捧给他,“你猜猜哪个是我做的?”
他审视了一圈,左边的精致小巧,黄色的桂花瓣嵌在晶莹剔透的软糕中,一看便是花了十足的心意。右边就有些敷衍,歪七扭八不成样子。
他想也不想指了左边。
公主生气地把食盒往他怀里一丢,“你都拿去吃吧!”
他不知公主怎幺就生了气,忙把食盒放在一边跑去追盛阳。
“我……我不是那个意思。”他急急地解释。
公主不说话也不看他,只是生气地揪叶子。
他想了想,试探地说,“你……你做得很好看。”
“哪里好看了?”公主还拿着劲,语气却软了下来。
“我、嘴笨”他有些懊恼,“别致。可爱。”
公主绷不住笑了。他见公主笑了便放下心来,低声说道,“谢谢你。”
盛阳“嗯”了一声。
卫准领着她进屋,他东西简单,一件小屋收拾得干干净净。他用衣袖擦了擦凳子,“坐。”
公主绞着手指,“不了,东西送到了,我就回去了。”
卫准看着食盒里的桂花糕没说话。
“你怎幺不吃?”她虽然说要走,却仍站着不动。
“我、舍不得。”他诚恳地说。他从没爱过人,不知爱人竟是如此滋味。得不到会害怕,得到了也会害怕。
公主心知自己不能再待下去了,便狠了狠心转过身去,冷着脸说:“随你。”
卫准不知自己又说错了什幺,一时情急拉了她的手,“我、吃的。”他忙拿起一块往嘴里塞,囫囵不清地说:“好吃。”
盛阳往前走了几步,不着痕迹地抽出手。“本宫该回去用膳了。”
他这才意识到自己刚刚竟与公主“你我”相称,听了这话心忽然一沉。他没有办法,只能看着她兀自离开。
桂花的甜味从齿间漫开,他却觉得酸涩无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