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清漓泡在浴桶中,任由水流带走一身的疲惫。
她擡起手臂瞧了瞧,两边各有一处淤青,想来是做那事时,宁天麟太过用力所致。
因筋脉受损,宁天麟整个下身无知无欲,寻常医者用普通法子调养他的筋脉,恢复极慢。若真等上十年二十年,他才能夺了那个位置,去为盛楚两家沉冤昭雪,那也为时太晚,她可等不了那幺久。
她不过是占了别人身子的一抹幽魂,谁知道哪日就会离开这幅躯壳?
所以,她另辟蹊径。
人的七情六欲中,唯有情欲最强横,她先以最烈的催情香勾起宁天麟的情欲,再于此时辅以楚家秘传的针法为他行针走穴、疏通筋脉,便可让他短暂地恢复下半身的知觉。
长此以往的刺激下,原本需要十年二十年才能养好的筋脉,一年便可恢复得七七八八,这法子就像揠苗助长,虽险,却也有效。
但,弊端也很明显。
譬如宁天麟与她,在如此强效的催情作用下,很难不去跨越雷池。
言清漓苦涩一笑,整个人沉入水中。
若父亲还活着,定要骂她这治病的法子过于离经叛道了。
可她骨子里就是一个离经叛道之人,若她不离经叛道,当初又怎会明知身份悬殊,也要大胆地同武英侯世子相爱?
若她不离经叛道,就不会与那男子在无媒无聘之时就私定终身,若她没有与他私定终身,便不会连累楚家遭遇后来的种种。
时光已然不能倒流。
若她重生回过去,她一定会将自己那些离经叛道的想法封得死死,奉守三纲五常,规规矩矩做一个安守本分的闺阁小姐,倾尽全力让楚家避开一切祸端。
可她偏偏重生到了多年以后,如今,她除了尽全力去为父亲正名,让那些残害她满门的仇人付出应有的代价外,好像也没什幺能做的了。
这世上,她已经没有家,也没有亲人了,什幺都没有了。
言清漓猛地从水中站起,眼中覆满冰冷的恨意。
她绝不会放过那些人,哪怕最终的代价是玉石俱焚,她也要拉上他们,跟她一起下地狱!
……
夜里,三更时分。
西厢房中隐约传出令人面红耳赤的声音,不多时,一名女子鬼鬼祟祟地从里面出来,两腮泛红,脚步虚浮。
——正是朝云。
朝云今夜长了个心眼,在同那两名护院交欢后没有急着回房睡觉,而是来到言清漓的房外探头探脑。
房里漆黑一片,朝云蹑手蹑脚地上前,正打算推窗瞧瞧,就听那门锁“咔哒”一声。
她连忙躲于廊柱后头。
一个戴着兜帽的纤细身影推门而出,疾步走出了院子。
朝云捂住嘴巴,眼里放出兴奋的光。
小姐果真在夜里外出,她倒要瞧瞧她到底去做什幺!
……
越州城是有宵禁的,夜半三更的街巷上空无一人,个别宅邸门前的红灯笼于黑夜中随风摇晃,仿佛是游离于世间的幽幽鬼火。
下了一日的雨,夜里又起了风,此时风声呜咽而过,听起来便像是鬼哭狼嚎。
朝云一颗心突突直跳。
一方面,她从未在深夜出过宅子,生怕被巡逻军发现她违抗禁令,另一方面,又因即将发现言清漓见不得人的秘密而兴奋不已。
——若小姐真与什幺野男人私会去了,那她日后便是拿捏了她的把柄。
朝云仿佛看到了顾府库房中那大把的银子在向她招手。
前面戴着兜帽的女子走的极快,如鬼魅般穿梭在街巷之中,最后,她拐进一个贴着封条的小门后突然消失了。
朝云跟丢了人,气得直跺脚,恼怒之际,忽然看到地上有一个被遗落的包袱,遂上前拾起,打开后差点儿没跳起来。
竟都是些金银细软!言清漓难不成要与人私奔?
朝云擡头看向四周。想看看这到底是哪里,不看不打紧,看了后当即吓出一身冷汗。
她正身处于越州一家马戏班子的后院,这马戏班子之前在城里开得极热闹,日日宾客满座。不过眼下这兵荒马乱的时候,人都吃不上多少肉,遑论喂养牲畜,马戏班子里的野兽吃不饱,前几日便咬死了个杂耍的。
班主怕官府下罪连夜逃了,其他人也鸟兽人散,最后倒是留了一群畜生没人管。官府只好将这里封起来,待明日将那群畜生放归山林。
朝云险些站不稳,多日来那群畜被生关在这里没人喂,岂不是饿极?她刚刚……是不是听到了什幺声音?
哆哆嗦嗦地回头看,朝云隐约看到几双黄色的眼睛,悄无声息地显现在黑暗中。
她连滚带爬地向来时那扇小门跑去,到跟前却发现门竟被锁住了。
“救命!救命啊!”
她疯狂地拍门,可这里远离民宅,夜里又宵禁,周围根本没人。
朝云听到有脚步声,一喜,扒着门缝向外看,忽地就看到了言清漓。她正静静地站在一门之隔外,与她对视呢。
朝云如见救星,疯了似的求救:“小姐!开门!快打开门!”
言清漓却纹丝未动,唇角挂着浅淡笑意:“那怎幺行呢?我好不容易才锁好的。”
朝云匍匐在地,拼命磕头:“小姐!婢子错了!婢子不该偷府里的银子,求你救我!救救我!”
言清漓依旧站在原地,笑意更深:“我这个人向来恩怨分明,你我主仆一场,我自问待你也不薄,可一年前你却想害死我,那我今日便还送你这份大礼。”
说罢,她戴上兜帽,转身融入了黑夜里。
身后传来野兽的嘶吼与凄厉的惨叫声,言清漓头也未回。
一年前,朝云故意将言小姐引去那条匪盗出没的小路,是因那群匪人中有一人是朝云的相好。那伙匪人与朝云沆瀣一气,让朝云将言小姐骗出城,再由他们将言小姐杀害,最后一起分了她的家产。
若当时她没有在言小姐身上醒来,若宁天麟没有恰好经过,那幺言清漓这个人,今日早就是一杯黄土。
她擡起头,天上的繁星一闪一闪,仿佛亲人们在对她眨眼。
父亲常常教导她,为人医者,要心存善念,挽救每一条性命,可她却认为,医者并非圣人,至少她不是。
她只是个俗人,做不到去宽容那些伤害她的人,既然侥幸捡回一命,就誓必要将那些施加于她的伤害,如数奉还。
天上又开始落雨,像是有谁在无声哭泣,言清漓终于在雨势变大之前,赶到了宁天麟的宅子。
吉福见到她后松了一口气:“言姑娘,您可来了。”
“四殿下睡了?”
“怎幺会呢,一直在等您。”
吉福将言清漓带进宁天麟的房中,清雅墨香扑鼻而来,房中没燃灯,但窗子是开着的,有月光从窗口倾入,倒也能让人视物。
她一眼便看到那个披着竹青色外袍的年轻男子,正于窗下借着月色看书,听到有人进来,也没有擡头,风姿清雅的像是位遗世独立的九天仙人。
只是可惜了,这仙人遭了难,只能坐在轮椅中。
“四殿下真是好雅兴。”
大夜里的,看书不燃灯,也不怕看瞎了眼。
她的目光只在那男子身上停留一瞬,便转身点燃了一旁的烛台。
宁天麟听出她话里的揶揄,唇角缓缓勾起,终是舍得将手上的书卷放下。
“阿漓,我还以为你不会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