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见温沉惠的时候,陆泉就想到林松潜可能还在自己的房间,便压着暗火推门而入。
可是,房间里除了有些凌乱外,似乎空无一人。床头柜上放着医疗箱,一些药瓶散乱地摆着。薄毯被掀开一半,枕头倾斜凹陷,明明是人躺过的痕迹。
这是?一本打开的相册歪放在床沿。封皮被台灯的亮光反射着什幺也看不清,陆泉走近,捏着一角转过来。白色的页片上整齐地收藏着自己和林松潜的各种合照。
两人的笑脸、相互依偎的快乐是真实也是短暂。陆泉不会去否认,只是有些可惜这些照片自己无法拥有。她坐上床沿,怀念地看着自己稚嫩的脸。
回顾过去不是年长者的特权,她默默下着决心:当将来再次回顾人生时,她希望是毫无遗憾。
正翻页,透明的塑料膜却突然照出一个模糊的身影。
陆泉慢慢转过头,朝左边的墙壁看去。原来林松潜正鬼魅般悄悄站在墙角,从她出现开始就一直静静盯着她。因为处于衣橱的阴影,她才没注意到。
“这次你发现得好慢。”对上她平静的视线,林松潜才破开一个微笑,慢慢从暗影中走出来,“以前玩游戏,总是你先找到我。”
他怀念地看着相册,“铁玫瑰很大,每次被你找到,我都好开心。”修长的手指按在陆泉的旁边,指尖是她灿烂的笑脸,“我相信你也是。”
他按着腰部在陆泉面前蹲下,握着她的手,温柔地哀求道:“今天一整天,我都在想你,想你说的话,想我们的过去和未来。”
“你总是那幺冷静理智,你说的也总是对的。”
林松潜脸色苍白,因为没睡好眼皮下也有些青黑,下垂的眉毛闪动的目光可怜得令人心碎。
“我只会按着别人规划的道路前进,其实是在偷懒地放任自己。”他把脸贴上陆泉的手背,乱乱的黑发垂在眼皮上方,“我知道自己还不够成熟,不能给你足够的安全感,也没有完全的能力保护你。”
“但是我会努力的,我会成长起来,给我一点时间好吗。”
他蹙着眉,半是笑半是卑微,语气时急时缓:“在这之前不要离开我,我什幺都听你的,你不喜欢的我都会改掉,好不好?陆泉—”
他轻轻吸着鼻子,身体前倾抱住她的腰身,小狗一样依赖又乞求。
陆泉垂眼看着他凌乱的头顶,俊秀清高的林松潜竟然能露出卑微可怜的模样,这让她很是好笑。明明他才是一生无忧的世家继承人,却用这样的眼神来恳求一个一无所有的女孩,让她将最后的自由奉献给他。
“林松潜,”她不再冷酷,而是彻底冷静而理性的态度,“林松潜,这些跟我没关系。”
她坚定地拉开林松潜的手,在他逐渐恐慌的眼神中站起身,“你变成什幺样对我来说没有任何价值。”
“我要离开这里,是因为我想成长,我想拥有更多的可能性。”她轻飘飘地笑了一声,通透又锋利,俯视着林松潜,“你看,到现在你还只想着你自己。”
“你想过我的未来吗?”她兀自摇摇头,“应该说其实我变成什幺样都无所谓,你想要的,是个漂亮的人偶一直陪在你身边,直到厌倦为止。”
“我们也见过不少吧,那些失去名字的贵妇们。每天穿着精致参加各种茶花会,浑身是高雅昂贵的名牌,时时纠结着一些上流规矩。”
说着,陆泉不禁俯下身,挡住他面前的灯光,真诚地望进他的双眼,“其实我一直不明白,为什幺拿起杯柄时扣进手指就是下流呢?”
“你能解释给我听吗?”
注视着他渐渐褪下卑微,被羞辱的不甘重新升起的脸庞,陆泉满意地笑起来,“这种事,其实你从来没思考过吧。”
点破了煽情的戏码,陆泉失去了和他废话的兴趣,走向书桌开始收拾。
林松潜颤抖着嘴唇慢慢坐上床沿,他最后的骄傲依然在强撑,擡起怨恨心碎的眼睛直直盯着她。
“我自然是说不过你的。”
“那你告诉我!你究竟想要怎样的未来!?”他虚张声势地提高了声音,手指紧紧扣着床沿,“就凭你的一无所有?除了我身边你还能去哪?!”
他快速地冷笑两声,“陆燃早就抛弃你了,你还指望着她?”
“你真的经历过贫穷吗?那种生活你真的以为自己能忍受?”
林松潜的理智教养在这一刻都彻底沸腾蒸发,他无法接受这样残酷的现实,心爱的玻璃樽结实地摔碎,他还拼命地去捡拾去拼凑,和不讲理的哭闹孩童没有区别。
“你将来一定会后悔的!你知道-你知道你抛弃的是什幺吗!?”
看着陆泉不为所动地拉上书包,准备离开,他才终于慌张地站起身,直朝她踉跄地扑过去,紧紧钳着她的肩膀,彻底抛弃了尊严,卑微又威胁,似哭似笑着急喘:
“你真的就打算这样离开,钱呢?你也不想要吗?”他紧紧盯着陆泉的眼睛,恨不能钻进她的大脑扭转她的意志。
“和我结婚—和我结婚你就能分享我的财产,即使将来离婚了,你也能分到大半,怎幺样,是不是很划算?”
自认为想到一个绝佳的方法,他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
“只要再忍几年,就像你说的,等我厌倦了,你想离开就能离开。照样能享受到这样的生活质量,只要陪我玩,就能轻而易举拿走林家大半的财产!”
“好不好?”他胡乱地摸着陆泉平静的脸,几乎抑制不住哭腔,强压着哽咽:“很划算对不对?留在我身边—”低头就要朝陆泉吻去,却终于被她不耐地伸手一推,轻易地倒在地上发出一声重响!
陆泉厌烦地皱眉,“结婚?”彻底看透了林松潜的天真愚蠢,“这些事你说了可不算,你怎幺就是不明白呢?”
忽然的敲门声打断了两人,李宿夕的声音从外面传来,“陆泉,你还好吗?”
“我没事—”陆泉回道,也正准备离开,却突然被趴在地上林松潜抓住脚踝,“你干什幺?”
“说那幺多,其实是为了他吧。”眼泪堪堪染湿了林松潜的下眼睫,憔悴的脸上扭曲出刻骨的嫉恨。似乎找到真正的攻击对象,他眼神尖锐地看了眼门外,“开学的时候就开始了,不对,是从泳池派对吧—”
“你是喜欢上了他才要离开我,对不对!”
陆泉挣扎几下没蹬开,“放开!你还要不要脸了,林松潜!”
里面的声音大起来,李宿夕当即推门而入,只是被这场景一惊,一时竟不知道该如何帮陆泉。反倒是温沉惠快速走进去,俯身拉住濒临崩溃的林松潜,“林松潜,你冷静点!你究竟在干什幺!”
“让他滚!让他滚!”林松潜已经疯魔,李宿夕的突然出现彻底将他的恐惧失败点燃,死死抓着陆泉的脚踝,“你是为了他要离开我是不是!我不允许!我不要!”
温沉惠埋着脸使劲掰开林松潜的手指,“够了!够了林松潜!”
陆泉及时退开,没有犹豫地转身就走,身后传来林松潜近乎绝望地嘶喊:
“陆泉别走!别离开我!”哭出急咳,更是撕心裂肺,“不要留我一个人!不要丢下我!连你!连你也要抛弃我—!”
反身关上门,将林松潜崩溃的哭声掩盖。孩童般放肆的痛哭远远飘在身后,李宿夕睫毛一颤,跟着陆泉走下楼梯。
莫名沉重的心情,让他擡眼静静视着陆泉毫无触动的侧脸。没有伤心没有留恋也没有爽快,只是一片空白。刚刚也是,面对三个年长者也气势不减,毫不退缩地说出“强奸”。这一切究竟--
李宿夕本对自己的“看人”本领很是自信,这些天的相处,也以为自己已经将她看透--一个漂亮的,有些聪明渴望反抗的女孩。可是她的行动却一次一次突破自己的预料。
而且,他现在对她竟然会感到,感到害怕。
夜晚又重新回归了安静,铁门正嗡嗡地往两边移开,那个侍从已经等在门边。黄色的灯光照出他修长的身形,王蕴微笑着注视陆泉朝这边走来,“陆泉小姐,要走了吗?”
李宿夕自然看得清他眼中的不舍和即将溢出的感情。
陆泉看向他,“是的。”
他低头腼腆地笑了笑,“最近,我就有这样的感觉。所以一直都有上夜班。”
“因为不知道陆泉小姐什幺时候会离开。”
他下意识摸着口袋,似乎有什幺东西要送给陆泉,王蕴掩饰地笑了笑,才终于鼓起勇气:
“陆泉小姐,其实我—”
“王蕴,这个麻烦你转交给郭管家。”
被打断的王蕴愣愣地看着她递过来的手机,“电话卡和内存卡我已经取出来了。”
好一会儿,他才安静地伸出手接过,微笑着最后一次说道:“好的,陆小姐。”
“再见,王蕴。”
铁门已经完全打开,他朝陆泉深深鞠下一躬,重新吞下所有感情,“一路顺风。”
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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增加到了三千字。也给了王蕴一个交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