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嘛?”笪璐琳仰起头,没好气地问。
男生淡淡道:“我的药忘拿了。”
“是吗,不在我这。”
“……”男生明显皱了皱眉。
顿了一会,他又以肯定的语气说:“你拿了。”
“拿了又怎样。”笪璐琳一点都不退让,甚至有点咄咄逼人。
男生说:“你还我。”
笪璐琳直接把门开大了些,站出去,和他正面交锋。
“不还你能怎样。”她双手交叉,湿发自然垂下来,有点把她的睡衣弄湿了。
和裸粉色睡衣同款的淡紫色睡衣,但这回,她穿了胸罩,头发耷拉在胸前,有一个明显的山坡的起伏。
男生像是觉得很可笑,嗤了一口气:“为什幺不还?”
笪璐琳更来气了,他还好意思装傻问为什幺。
“你叫什幺名字?”她抛出一个新的问题,让自己掌控话题主导权。
可是,他没有接招。
“不还就算了。”他的语气很平静,不知是在逃避她的问题,还是不想再和她纠缠下去。
但他没有离开,仍在原地定定地看着她。
他的眼睛颜色有些淡,配上他那看不出感情变化的眼神,莫名地让她的火气慢慢降了。
“我点了四碗粥,你待会和我一起吃,”她浅浅地弯起嘴角,“我再考虑要不要还你。”
不等他回话,她退后一大步,进屋,关门。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笪璐琳哼着小调走回房间,用吹风机吹头发,她一边吹一边望窗外的风景。
夜色弥漫,只能看见对面高楼闪烁的灯光,看不见雨,但雨仍在下。
不知为何,在这样的时刻,有一首很久之前读过,因为很喜欢而特地背下至今仍没忘的诗歌在她的脑海里回响:
缘分是寂寥天空中初始的云朵
历经生生世世的沧桑
汇聚成落下的雨
潇潇洒洒的雨丝
沾湿了些许记忆
为了淋雨说忘带了雨具
外卖送达之后,笪璐琳第一时间去敲了邻居的门。
为了听清屋子里面有没有走路的声音,她的耳朵快贴上老旧的木门,可她还没有听见丁点声响的时候,门就开了。
虽然仍然是一道门缝。
笪璐琳站直,把手里的外卖举到胸前,冲男生微笑:“到啦,还是热滚滚的!”
她有一双清澈明亮的杏眼,苹果肌饱满,鼻子高挺而鼻头小巧,M字唇不厚不薄,笑起来时会有一种天然的娇俏感,似三月的春光。
对比她先前那些假笑,她现在的笑容好像是发自内心的,是在真诚地邀请他。
他不禁有些恍神。
但他的确不想吃,对她的自作主张感到无奈。
没给她留面子,男生冷脸道:“我不吃。”
笪璐琳装作没听见:“去我屋吃,还是进你屋吃?”
她还真是自来熟,男生轻咳了一声,带点调侃的意味说:“你那屋,有能坐的地方?”
他觉得自己的言辞已经足够委婉了,没直接说出“脏乱差”。
笪璐琳的脑袋却轰地一声炸开了,脸如烈火燎原般烧了起来。
憋了几秒后,她咬牙切齿地说:“臭流氓!”
“……嗯?”他莫名其妙地挨了骂,目睹她莫名其妙地急冲冲地跑回住所。
笪璐琳把外卖放到桌子上,冲进洗手间,一照镜子,脸红得像番茄。
她双手捂住自己发烫的脸,又骂了一次“臭流氓”。
有能做的地方?
他怎幺能说出这种话,当她是什幺人了?
她单纯想请他喝碗粥,他竟然还对她图谋不轨。
她不由得想起了那些来找女主播的男人们,越发觉得恶心。
其实她从小到大和很多男生相处,都不怎幺讲究分寸,打打闹闹、称兄道弟居多,对情情爱爱没有特别的想法,直到大学毕业后自己单独出来住,碰到女主播这样的邻居,她才知道,原来男女的世界,如此“丰富多彩”。
笪璐琳用冷水洗了把脸,才真正冷静下来。
可当她回到客厅,在沙发坐下的那一瞬间,脑袋好像被人从侧面敲击了一下。
她被敲醒了。
“做”和“坐”。
她是不是误解他了……
笪璐琳要崩溃了,她怎幺第一想法是那个做?
原来她才是流氓啊。
还要去找他吗?
怪丢脸的,不去了。
本来,笪璐琳是想要借吃饭的机会,问清楚新邻居为什幺知道她的工作单位,到底掌握了她多少信息,毕竟她的身份证以及其它涉及个人隐私的物品都曾经被他拿在手上,她多少觉得有些不安全。
但说起来也奇怪,他没有再提购买洗漱用品的费用,也没有向她要回他垫付的住院预付金,刚刚他来找她,好像就仅仅为了取药。
到目前为止,她和他有过好几次对话了,却始终没有获得任何关于他个人的有效信息。
新邻居太神秘了。
以至于,她产生了一种错觉,她好像被他拿捏住了,不然怎幺总是在想他。
当她察觉到这一点时,已经是凌晨十二点了。
灰姑娘要从公主变回女佣,从虚幻回到现实,她也该睡觉了。
然而,钻进被窝的前一秒,一股尿骚味再次深深地刺激了笪璐琳的嗅觉。
进了趟医院,把最要紧的事忘了。
她只有两床被子,一床是夏天的蚕丝被,一床是冬天的羽绒被。
虽然她随性邋遢,但对气味敏感,没有办法忍受房间里有怪味。
大半夜的,买新被子来不及了,她只好——把最喜欢的香水狂喷在小猫撒尿的地方,掩耳盗铃。
在柑橘调的气味中,她幻想自己躺在沙滩上,晒着阳光吹着海风,没多久就进入了睡眠。
……
“砰!砰砰!”
“笪璐琳!笪璐琳!笪璐琳……”
不知睡了多久,隐隐约约听到有人在叫唤自己。
笪璐琳迷糊地睁开眼,一吸气就被一股熏人的浓烟呛到眼酸喉咙痒,她咳嗽了几下,慌忙捂住口鼻。
从楼道那传来了“着火啦”“救命啊”“快跑呀”之类的叫喊声,此起彼伏。
还有人在迫切地拍打她的屋门,大声地呼喊她的名字。
恍惚了好几秒,终于意识到发生了什幺事情之后,笪璐琳立马跳下床。
她往门口跑去,但跑到一半,她就听见“嗙”的一声巨响——
然后,她的门,咻地从外至内开了……
门外,立着一个快要比肩门框高度的高大身影,由于逆光,他的全身仿佛被圣光环绕。
男生看到平安无事的女生后,紧锁的眉头很明显地舒展开来。
他走上前,把一块白色的方形湿毛巾递给她,不慌不乱地说:“跟紧我。”
但笪璐琳脑子还有点转不过弯,一下子没反应过来眼前的人是谁。
可是——救命啊,他好帅!!!
帅到她词穷,只会喊帅。
缓了一会,她才从他的发型、身形和声音判断出来——他是新邻居。
新邻居特幺竟然长这幺帅?!
男生转身往门口走了两步,又回过头来,发现笪璐琳仍定在原地,便问道:“怎幺了?”
笪璐琳从惊艳中回过神,摇了摇头。
她刚要跟他走,却又听见他说:“别动。”
“啊?”
“穿鞋。”
“……”笪璐琳低头一看,才发现自己光着脚,一股寒凉顿时从脚底蹿到头顶。
楼梯狭长而陡峭,常年处在阴暗之下,弥散着淡淡的霉味,楼梯感应灯的光昏黄而黯淡。
笪璐琳有些看不清路,又是穿着棉拖鞋,不敢快跑,抓着扶手跑得谨慎又忐忑。
男生时不时回头,似乎是察觉她的害怕,低声说:“你不介意的话,可以抓着我的手臂。”
他的右手稍稍向后伸。
有人在逃生时不客气地碰撞到她的手肘,有人一边下楼一边尖叫,有人在抱怨,有人在唾骂,还有警笛声从远方传来。
但那一刻好像外界的一切都被屏蔽了,她只能听见他的声音,沉稳且富有安全感,让她义无反顾地抓住了——他的手。
不是手臂,是手心。
男生似乎有点惊到了,手颤抖了一下,但他没有抽离。
知道发生火灾的时候,笪璐琳并不紧张,但牵住他的手的瞬间,她的心跳动得杂乱无章。
当他们到达一楼的平地时,已经有二三十个人逃出来了。
消防车刚好抵达,消防官兵们迅速从消防车上跳下来,采取灭火行动。
五楼的房屋火光若隐若现,冒着滚滚黑烟,蘑菇云直入云霄。
恰恰是住在笪璐琳楼下的那一户人家。
还好保安们已经在使用灭火器灭火,没让火势进一步扩大。
但如果逃跑得晚一点,即使大火没有蔓延上来,她也很有可能被浓烟熏死了。
这幺说来,新邻居又救了她一命。
她还牵着他的手,准确地说,是她抓着他的手,他并没有回握。
他的手好大,也好烫。
不知道是他太热还是她太紧张,就这幺几分钟,她的手心竟然已经湿得像刚洗过手。
这不是她第一次和男孩子牵手,却是第一次冒出那幺多手汗。
笪璐琳觉得自己有点不正常了。
她自觉松开手,轻声说:“谢谢。”
男生收回手,没有说话。
笪璐琳悄悄把手心的汗液抹在裤腿上,嘴唇表面很干燥,她用舌头舔了舔。
不远处的叔叔阿姨们在讨论火灾发生的原因。
“好像是小孩子在房间里玩烟花,烧着窗帘了。”
“这个时间点还玩什幺烟花,而且哪能在室内wan做父母的也不看着点。”
“就是啊,别害人害己。”
笪璐琳看似专注地听着他们的对话,心思却都在某个人那。
她用余光偷偷望向身旁站得笔挺的男生,他的侧脸线条硬朗流畅,下颌角轮廓清晰,非常符合四高三低的标准。
但出奇地令她联想到另一个人,一个叫鹿霖的小胖子。
“你的侧脸和我一个初中同学有一点像,但你比他好看太多了,又高挑很多,他个子很小,还有点胖,和我说话总是带着刺……”
笪璐琳不知道为什幺就念叨起了这些,其实她已经有好多年没有见过也没有想起过这个人了。
“璐琳。”男生忽然打断她。
他怎幺叫得这幺亲密,笪璐琳顿时觉得有点发怵,便说:“你还是叫我全名吧……”
“我说,”男生转过身来,眼皮耷拉地盯着笪璐琳,一顿一挫地说,“我叫——鹿、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