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天的暴风雨很大,天极暗,气压低得让人喘不过气来。李赦容关起门来在里面哭,邱平不知所措,问新九发生了什么事,新九没办法,只能胡诌了一下,说:“ 都要摆酒了,我家没人能来参加,她妈妈又不原谅她,她心里苦。”
邱平本来想去安慰安慰,听了这话,他心里也觉得苦,自己都不知道能说啥,他明白女儿觉得孤苦无依,得不到众人的祝福,李赦容什么都自觉,什么都替别人着想,而自己能为这个女儿做的,少之又少。
邱平悄悄揽过新九:“ 阿九,你不要怕钱的事情,叔叔还能拿出十万来,家里的装修,要搞就好好搞,无论如何你们的婚房要像样。我听讲那个甲醛的问题不能小觑,所以材料不要买太便宜的。”
“ 叔叔,我知道,我已经想好了,婚房搞原木的,我尽量不刷漆。还有厕所浴室要搞好,她毕竟是城里小姑娘。” 新九道。
邱平很满意,拍了拍新九的肩膀,“ 有两个好日子,其中一个就在下个月,还有一个在冬天,但我觉得冬天光秃秃的不好看。”
“ 我亲自上,装修下个月前肯定能搞完,叔叔。”
邱平笑了,眼角聚起慈祥的鱼尾纹:“ 该喊爸爸了。”
新九脸红了,深吸了一口气,喊了声爸爸,随即别过脸去,不让眼泪掉下来。
想到李赦容在屋子里哭,他心情沉重,晚上吃完饭,他借口去看看罩着打田机的塑料布有没有被风吹掉,出了门。他顺着无人的乡间小路走,果然,不一会儿就遇到了江嵃。
二人隔了三米远,都停了下来,新九没有先开口。
沉默良久,江嵃道:“ 新九,我该说谢谢,我欠你一条命。”
新九道:“ 言重了,大少。”
新九答得干巴巴,江嵃被噎住,也接不下去,他憋了一口气:“ 丢掉的东西我会拿回来。给我点时间。燕子河不会就这么被干掉。”
新九踢飞了一颗小石子:“ 大少,我不会回去了。从前的我已经死了,结束了。”
江嵃捏起拳头。
“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容容和你也不可能了。她会是我的妻子,要我放手,除非我死。” 新九的声音在狂风里飞,风将他的话吹远,驷马难追。
江嵃摸向口袋,才发现烟早已抽完。 “ 有烟吗?”他问。
“ 没。我戒了。” 新九道,“ 最后一根烟,是听说你被判死刑那一天,我在田埂抽了一包,后来再也没抽过。”
“ 你戒得掉?” 江嵃不信。
“ 一开始很难,后来也就习惯了。” 新九语气淡淡的。
“ 不会连烟钱也没了吧?” 江嵃半是关心,半是讽刺,心道:就你这样,还想给李赦容好日子?结婚可不是过家家。
新九沉默了一会儿,擡了擡眉毛,缓缓道:“ 本来也没想过戒。抽不起江烟,可以抽甲天下。只不过有一天晚上,容容做了噩梦,在梦里哭,我怕吵醒他爸,就起床去看,看到她卷成一团,抖得厉害。”
“ 我抱住她,想安慰她,却反而把她吓醒了,她使劲挣扎,把我推开,吓得不轻,嘴里说别过来,好半天才认出来是我。”
“ 然后她就哭了,说闻到了一股烟味,还以为是江嵃又来了。”
“ 从那以后我就不抽了。”
江嵃如遭雷击,钉在原地说不出话。
“ 大少,你好不容易保住这条命,不要太高调了,出国吧。” 新九看不清江嵃的脸色,或许是乌云太重,天色太黑,江嵃站在风口上,和灰暗的背景融为一体,“ 我和容容只想当普通人,把这辈子安安静静地过掉。”
等不到江嵃回答,新九擡脚往回走。
“ 新九,你知道么?” 江嵃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有人搞我的家,杀我的人,还想骑在我头上拉屎,这些帐我一定会统统算完。”
“ 我江嵃在乎一个人,是要牵着她的手,堂堂正正走在大街上。她去哪儿,只有别人给她让道,没有她给别人让道的道理。我爱一个人,不会要她东躲西藏。”
“ 她躲的就是你!” 新九回头怒吼。
这一场谈话不欢而散。
又过了几天,李赦容情绪上渐渐好了点,强打精神和新九一起设计装修的事情。可不知为何,新九开始变得闷闷的,拉来了木材,就埋头干活儿,半天也不休息,仿佛着魔了一样。李赦容看着他,在日头下挥汗如雨,手心都磨出了血泡,可话却越来越少。问他,他就笑笑,说:“ 我得赶在好日子前把婚房给装修完。”
可心里明显藏着事情,偏偏不说。李赦容觉得心慌意乱,自从江嵃来了,一切都不对劲了,仿佛眼睛里揉了沙,指甲缝里扎了刺。
“ 我听说,有个外地的老板要把白鹭度假村盘下来,继续开发,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土财主要当冤大头,那种地方也敢接盘。” 邱平吃饭的时候八卦村里的事,“ 已经来了几个搞施工的来画图了,哎,是个年轻男的在管,看起来高高帅帅的,也就比阿九大几岁的样子,真不知道他老板是谁,问也不说。”
李赦容和新九沉默地扒饭,谁也没有搭腔。
邱平又说了一会儿白鹭度假村是怎么烂尾的事情,说村里的人都不指望那个地方能搞起来。见女儿女婿都没反应,便追问:“ 阿九,你怎么看呀?”
新九道:“ 爸,等容容去省会念大学,我就在省会找个工作,照顾她。要是能在省会安家,就把您也接过来。村里的事情,能变好就变好,但也不能指望太多。”
“ 年轻人负担不要这么大,爸爸在陆塘住惯了,亲戚朋友也都在这里,我去大城市当个孤老头没什么意思。你和容容好好的,就行了。”
李赦容看了一眼新九,心中担忧,新九的情绪明显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