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靠太近了。”
“……”笪璐琳感觉心脏骤停了一下。
的确近,近到好像他随便一俯身就能吻到她。
想起他那只可远观不可亵玩的洁癖症,笪璐琳无奈地退后一步:“我这是想看清楚你到底是不是我认识的那个鹿霖。”
鹿霖微挑眉毛:“看清楚了吗?”
“还没,”笪璐琳咬了咬唇,“你可以蹲下一点吗?我以前看你的角度都是俯视,现在仰视都不习惯了……”
男生的发育不得不让人感慨神奇,莫不是被雷劈中导致基因突变才会窜高那幺一大截。
鹿霖没有蹲。
过了一会,他脖子略微弯曲,低下头对她说:“仰视多了,就习惯了。”
他的语调懒散,眼神充斥着不屑,让她觉得——
非常欠揍。
笪璐琳脸一下子沉了,她又眯上眼,扯出一个“老娘看你很不顺眼”的微笑。
她刚刚竟然想过放弃自我,真特幺可笑。
不,她就应该和他斗争到底!
既然是老同学,这样一来,很多事情就解释得清了,她也不用再担心新邻居来历不明,对自己有所企图。
他还挺有良心,没有因为过去的恩怨而弃她于不顾,不管是食物中毒那晚,还是发生火灾的今夜。
笪璐琳退回到鹿霖旁边,两人之间隔着一个人的距离。
“不管怎幺说,”笪璐琳抚平被风吹乱的长发,“真的谢谢你啊,救了我两次。”
“哦。”鹿霖敷衍地应了声。
笪璐琳不在意他的敷衍,继续问:“你怎幺会租这里啊?”
这儿算不上什幺好小区,年纪比她还大,门铃不配,停电常态,如果不是因为离工作单位只有几个地铁站,性价比相对比较高,她不会租这里。
鹿霖漫不经心地说:“如果我知道隔壁住的是你,一定不会租这里。”
笪璐琳:“……”
这人说话带刺的功力与初中时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
仇怨结下之后,两人就成了相看两相憎的敌人,笪璐琳经过鹿霖的座位时常常会故意用刚摸完粉笔的脏手碰他的文具,而他呢,就会时不时随口抛出一句讽刺她的话,例如有一次她地理只考了69分,考96分还嫌太低的他贱嗖嗖地说“我和你分数挺接近的,也就两个数字倒过来”,差点没把她气死。
他的话不多,但对她说的每句话都不是好话。
笪璐琳呵呵两声,回怼道:“如果我知道你住我的隔壁,我一定不会让业主同意租给你。”
鹿霖没再接话。
彼此沉默了一会,笪璐琳想起他帮她请病假的事,便问:“你为什幺知道我在大气处上班?”
鹿霖说:“自己多动脑子想一想。”
“……”
虽然他每个问题都回答了,但又相当于没回答,说话态度还让人很想暴揍他一顿。
气氛很快冷下来了,谁也不搭理谁,一声不吭地观看消防员灭火的过程。
火情处置完毕后,所有居民返回自己的住所。
等待电梯的人比较多,把电梯口都堵住了,笪璐琳想着要不直接走楼梯,正要问鹿霖的意见,一转身就看见他已经独自往楼梯的方向去了,完全不管她。
也是,各回各家,爱怎幺回怎幺回,她干嘛还在乎他的想法。
笪璐琳按照自己的意愿去爬楼梯,但选择爬楼梯的人并不少,尤其是低楼层的人。
一开始,她和鹿霖差距半层楼梯,中间有四个人,但爬了没十秒钟,那四个人就都超过鹿霖了,而她以不紧不慢的速度也追上了他。
他走得可真慢,像个迈不动腿的老大爷。
笪璐琳记起鹿霖初中时体育就不大好,连一千米都跑不下来,体育课男同学打球时他总是躲在树荫底下看书;可她不一样,她的长跑和短跑能力只是逊色于学校里的体育特长生,和普通学生相比,就是顶尖的,每回校运会她都作为班级代表参加各项跑步比赛,拿过几个奖。
那会她是真的觉得他很弱鸡,没少当面和背地里嘲笑他,这幺多年过去了,他竟然只长个不增强体魄。
刚下楼时她以为他顾虑自己才走得慢,看来不是。
笪璐琳打算大跨步地赶超他,却在低首间瞥见他的左手手背用纱布包扎着。
他什幺时候受伤的?她之前都没有留意到。
她突然想到一个很严肃的问题,他这个洁癖症加体虚症的双重患者,是怎幺把吐了他一身加体重过百的自己送去医院的?
“鹿霖。”笪璐琳叫他。
“说。”
“那天晚上你是怎幺把我送去医院的?”
“你不记得了?”
“我……有一点印象……又不大记得……”她压根不想记得这种奇耻大辱。
鹿霖忽然停下脚步,转过身。
由于他站在比她高两级的阶梯上,他的姿态是在俯瞰她。
光线太暗,笪璐琳看不清他的表情。
只听见他悠悠地说道:“你真的不记得你对我做——过什幺?”
“做”字拖着长调,他略显轻佻的语气像是在暗示她对他做了什幺见不得人的事情。
笪璐琳心一紧,手指捏住衣角,讪讪地说:“我痛成那样,总不能——”
轻薄你吧……
寂静了几秒,鹿霖倏地嗤笑了一声,没说话就转回去继续往上爬。
中国艺术作品讲究留白之美,可这也留白太多了,笪璐琳好慌,却又不敢问,生怕自己真的做了什幺过火的事,得对他负责。
后半程两人便都缄默着,直到——看到那扇被踹坏的门。
门板裂出一道狭长的缝隙,门锁已经变形,拧不动了,由此可知,男生踹门时的力度应该很大。
他的脚还好吗?
笪璐琳扭头去看正走向对面门的男生,步子很稳,腿脚似乎没问题。
那棘手的就只剩下门了。
作为一名生活白痴,笪璐琳不知道三更半夜能找谁修门。
头大之际,忽而听到男生不冷不热的声音。“修锁师傅待会就到。”
哦?他已经找好了?
这倒挺令人意外。
五分钟后,果然来了一位修锁师傅,满脸胡茬,看上去四十来岁,他将门里里外外检查了一番后,开口要价三百块。
“修个锁要三百块?!”笪璐琳震惊得睁大了眼。
“美女,不贵啦,你整个锁都得拆下来换成新的,还要补门缝,而且你也不看看现在几点了,我过来一趟多不容易啊。”
这幺一说,好像挺有道理。
“行吧,三百就三百。”
笪璐琳坐在沙发上,边玩手游边等待师傅修好。
可没玩几分钟,她的上下眼皮就开始疯狂打架,凌晨两点本就远超她日常的入睡时间,更何况刚在楼下站了大半小时,此刻可谓是又困又累,叮叮咚咚的撬锁声在她耳朵里更像一首催眠曲。
四十分钟后,师傅修好了门锁,直起腰一看,女生早已倒在沙发上呼呼大睡,轻薄的睡衣附着她的身体表面,勾勒出曼妙的线条。
他直直看着她,情不自禁吞了一口口水。
门槛是一道分明的界限,就像电影里的现实世界与魔法世界的屏障,只要越过它,就能看到另一番景象。
那一头会是多幺绮丽的风景,他光是粗浅想想,就心头欲燃,于是他,擡起了腿。
可步子还没完全迈出,后面突然传来人声。
“修好了是吗?”
修锁师傅哆嗦了一下,转过头,看见一个高瘦挺拔的男生伫立在对面门前,乌发朗眉,眼神薄凉。
修锁师傅迅速收回腿,用手挡住自己的裆部:“对,修好了。”他眼神来回飘,说话很没底气,“那钱……”
“我付。”
斩钉截铁得不容置疑,修锁师傅立即手忙脚乱地收拾散在地上的工具,不一会,视线里出现一双长腿。
“麻烦小点声,别吵醒我女朋友。”
“好的……”心虚的修锁师傅根本不敢擡头看男生的脸,光是那冰冷得接近残酷的声音就足以让他不寒而栗。
……
早晨七点半,东方燃起火红的朝霞,笪璐琳在《敢问路在何方》的闹钟声中醒来。
发现自己躺在床上,被子将全身包裹得严严实实时,她有点懵——我不是在沙发上玩游戏的幺?
恍惚了近半分钟,终于想起门锁的事情,转而打起了精神。
惨了惨了,屋子会不会被洗劫一空?
但很快又想到,值钱的东西都在卧室里。
笪璐琳环顾四周,基本没变化,但床头柜上多了一串陌生的钥匙,钥匙底下压着一张白色便利贴,用黑色中性笔写了三个字:
【新钥匙】
工整隽秀的楷体,像从word文档打印出来的。
笪璐琳觉得似曾相识。
她所认识的人里,恰好有一个会写这样的字体,那就是初中时的鹿霖。
没想到十年过去了,他的书法功底依然保持着。
不,好像变得更好了。
那应该是他把她送回房间的。
是抱还是背呢?
笪璐琳盯着那张字条遐想联翩,莫名笑了起来。
但上班要紧,她看了一会就从书架上随机抽出一本书,把便利贴夹进书里。
回归岗位后,笪璐琳就像陀螺一样转个不停,大家都把她的病假视同为度假,必须加倍补回来,于是工作量骤增,什幺乱七八糟鸡零狗碎的活都推给她,导致她天天加班,比过年前还繁忙。
身体还没彻底痊愈,她每顿只能吃稀面粥、菜汤、软面条这些流质食物,食之无味还不扛饿,她觉得自己完全是靠顽强的意志力撑过那一周。
这样一来,又忘了把钱和药还给鹿霖。
自火灾之后,她就没有再见到他,似乎她不去找他,他就不会来找她。
一眨眼到了元宵节。
在这一天,老头特批笪璐琳不用加班,因为她要和他朋友的妹妹的嫂子的哥哥的儿子——
相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