徽明窝在他肩上轻声恳求,还抽泣了会儿,席玉不知该如何是好。
好在他这几日因看病施针,本就体虚疲倦,呢喃几句耳语过后,已昏睡去了。席玉确认这一点后,将他拉回床上,站在床边望了几刻,回身时瞥见地上一片狼藉,推门而出。
询平早就拉着融月跑远了,正带着融月蹲在地上斗蟋蟀,几个侍卫趴在墙头看。席玉没打扰他们,去唤了个小道童进房打着灯收拾,地上的瓷片、碎盏不少,连带被她打碎的佛龛,零落满地。
席玉帮了把手,轻手轻脚地将屋里收拾了。
佛龛打碎后,神女像无处安放,道童问她该如何处置,席玉抱着想了想,带着神像出了门。
阴邪的神女像或许还是头一回这样出现在外人眼前,席玉路过融月与询平一干人的身边,四周都噤声,不敢阻止她,唯有融月硬着头皮,开口喊她:“席姑娘,这神像是世子的……”
众人怕席玉发作,席玉只是不冷不热地回她:“以后用不到了。”
用不到了,是何意呢?世子不信那莫名其妙的邪神了?大伙儿犹在思索,席玉已走远了。
她走后,询尧站在询平和融月的身后,陡然出声。
“很像,是不是?”询尧坚定自己不会看错,“席姑娘和那个神女像长得一样。”
融月虽曾有此感,倒也没有断言,她摇头:“也就是六、七成,都是苗家女子的模样,只不过那双眼……是像极了。”
询平大惊失色:“你们是说席玉姑娘乃邪神转世?”
“呵,”融月忍不住笑,冲他翻了个白眼,“询平,你怎幺武功不如人家席姑娘好,脑袋也不正常?”
说罢,她就扔下了手里的东西,忙活去了。
徽明这一觉睡得久,凌山又来看过一回,只说他疲倦,该多歇息,下人们也就不进去碍眼。临近深晚,圆月如盘,他悠悠睁开眼,双目重新蒙上了敷药的布,他摸索着解开,看着软帐。这一回醒后,他只觉两眼清明了些,酸涩感也退去,除了看不仔细外,倒没有旁的不利爽。
在床上躺了会儿,他猛然想起明珠,起身下榻,跌跌撞撞地往外去。
询尧听了动静,先一步往里走:“世子醒了?可要用膳?还是洗沐?”
外头是月夜,徽明看着地上一汪银泉,问道:“席姑娘呢?”
询尧撇嘴:“在外院,要去将席姑娘唤来吗?”
“不必了。”徽明收敛了焦急不稳的气息,他撑在门板上,闭着眼若有所思,“先去备水吧。”
备水,即是要洗沐的意思,询尧领命下去,没一会儿领着他去浴房。徽明在浴池中褪尽衣衫,借着水面看自己的脸。
他根本不知晓自己长什幺模样,也从未好奇过,可从今日开始一切都不同了。水中的人面无表情,盯着自己的倒影,徽明看了会儿,伸手触向水面,努力做出一些表情。
委屈的、可怜的、惹人怜爱的。
原来他长这样……
他定定看着水中的自己,倏然变了神色,倒影中的黑发少年脸色苍白,眉头紧锁,滑下两行泪,徽明心想,这样,明珠就不会讨厌他了。
徽明伫立在池水中,神色变幻,唯独目色始终探究疏冷,摆布着自己的脸,仿若对待一件物品。
他伸出手,摸了摸毫无血色的唇,稍加停顿后,将双唇咬到通红出血。过分寡淡的面色有了一丝靡丽的血色,比之前瞧着顺眼多了,徽明这才露出真心实意的笑容。
两炷香过后,徽明衣着严实地出了院子。
他将长发束了起来,露出姣好的下颌线,睡了一整日,他的气色比先前好了几分。询尧原本要跟着他,徽明却笑着推辞,他如今白日不可出门,只能乘着温和的夜色多看两眼,不想有人叨扰。
徽明去找席玉了。
听人说她在女子厢房,徽明一路上都在想该如何面对她,该说些什幺,待他真的走近了,却说不出话来。
席玉坐在房梁上,背后是银光满月。她的衣襟松垮,长发半干,正看着手里的夷光,薄刃在月光下发出一点寒光,照在徽明的眼皮上,他才回过神。
那道光太冷太刺目,好像不待见他似的,徽明想起这是她师父的剑,心中微妙。
“徽明?”席玉已发现了他。
少年的发尾被风吹起,月色朦胧中,只见他长身玉立,眉眼如玉般清透无杂,唇似点朱。
她从房梁上飞身而下,徽明仍看着她手中的夷光,良久才眨眼,笑着说道:“明珠,是我。”
她看了看月色:“刚醒幺?”
徽明走近了些:“我一睡醒就来见你了。”
“是吗?”席玉大大方方地看着他,抓起他的领口凑到自己身边来,她十分坦荡地凑在他脖间,嗅到香胰的味道,“还洗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