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非常清楚地记住了一个青年细长的脖颈和布满蓝色血管的太阳穴,它们就像小小神秘世界的地图上的河流。
加丘,你要相信,深海里也有着超越时间的浩瀚宇宙。」
1.
我所以为的与加丘的初次见面后来被证明不是真的。
这句话有些拗口,倒不是说与我偶然一瞥的那个不是加丘本人,只是在更早更早以前,在我的大脑与视觉细胞反应过来之前,我们就已经见过面了。
加丘说,我那时在画画。
那不勒斯的黄金海岸,被原原本本地腾在油画布上,这不奇怪,意大利到处都是怀才不遇的画家,平日里加丘对这类人多看一眼都不会,黑帮和艺术家,原本就是两个截然相反的世界,加丘说,只是我很奇怪。
我当然奇怪,因为我只画大海和天空,因为它们都是蓝色的,而我对蓝色情有独钟。我说这句话的时候加丘冷冷一哼,随即很得意地拂了自己的头发一下,“你他妈就是喜欢老子!”我顺着他的动作视线自然而然落到他头顶,加丘有着一头出格的宝石蓝头发,是我在世界各地都没收集过的那种,是独树一帜,蓝的浅淡甚至有些刻意。这种颜色你无法在任何自然景观中得到,像是那种人工合成、无法被归类描述的蓝。我知道,是独一无二。
我说,加丘你真好看。
类似的突如其来的夸奖青年已听过太多,但无论已经听过多少遍,他还是控制不住大脑的怔忡、耳尖的泛红,就像我第一次跪在他|两|腿|之|间,舔|舐|的间隙仰起脸注视他的时候。他很生气,愤怒下又有一丝茫然无措,只是加丘发起火来真的太可怕,很少有人能捕捉到那一点软弱的情绪,加丘不会承认的,更不允许我指出。他一把捉住我的头发迫使我后仰,然后自己也俯倾过来,骂道,“你他妈信不信我挖了你的眼珠?”
我不信。
我眨了眨眼睛,随即两只手圈上他的脖颈,动作慢腾腾,去年在巴黎旅游时买的白色亚麻短上衣,袖口悠悠地落下。
我固执地注视着他,我太弱了,所以加丘对我总是下意识减了至少七分力,即使此刻我的长发在他手里被揪成一团,知觉也被控制在可以忍受的范围内。这对有着躁郁症的加丘来说很了不得,我猜测,加丘爱我,可他从未说过,也绝不承认,正如他不愿意别人指出他也会生出软弱的情绪一样,他也不允许我指出来。加丘说他想挖了我的眼睛,是真的,而我不信,也是真的。
如果说寻常情侣的日常是吃饭睡觉看电影,那我们确实不太一样,加丘有时会消失好长一段时间,这跟他的工作有关,回来后送给我大颗的钻石。
我不太懂这个,只能说分量可观,每一个切面都对称闪光。我把它放在掌心,就着卧室窗外的光仔细查看,钻石本身流光溢彩,随着我掌心的晃动折射出七彩的颜色。但那点光,怎幺说呢?我的掌心缺乏血色,是某种病态的白,有人说我是天边一朵细瘦淡弱的云彩,我露出不赞同的目光,我的身体确实常年处于亚健康的状态,但即使是我,随着手掌的慢慢合拢,钻石锐利的光也逐渐被这病态的白隔绝了,是钝钝地包裹。
啊,钻石与我不相容,是不相配的。
我还没来得及发表这一观点,就发觉跟着我挤进卧室的加丘生气了。可我们从刚见面到现在不到十分钟,我实在捉摸不透他生气的点在哪里,找不到就不好哄。我把钻石埋进窗前我的小玫瑰花丛里,这是全世界最昂贵的养分。
然后加丘就扑上来,一口咬在我的肩窝,像头小蓝豹子,是真的咬那种,立刻就见了血。
疼。我软软地呢喃一声,同时双手费劲地支撑在窗台。这其实作用不大,加丘太重了,身上全是健硕的肌肉,一只胳膊还紧紧箍住我的胸口。连三秒都没撑住,我沮丧地发现这一事实,然后坦然伏在窗前我额外加的一层胡桃木隔板上,往前是泥土和玫瑰花的气息,往后就是加丘。加丘的红色眼镜架冰冰凉抵在我的下颌,还有他的头发,痒痒的。我轻声||喘||息,慢慢||呻||吟,两|腿|缓缓打开,加丘趁势挤了进去,我不知道他会不会以为这是强迫,但我是自愿的。我把腿向着他打开,我是自愿的。
人受伤就会流血。牙齿刺破肌肤,鲜血就流了出来,加丘舌尖舔着了铁锈味,更兴奋,开始大力吮|吸,舌头卷着在伤口处打圈,箍着我的胳膊伸进睡衣,然后发现里面是空的,他冷哼一声,大力掐了一下,我皱眉倒吸一口凉气,回过头注视他的时候,眼尾泛着生理性的泪花有些可怜,加丘的力气……确实很大。
“你真弱。”加丘鄙夷地说,手却没闲着,他不许我软塌塌伏在隔板上,一只胳膊撑起来,另一只把我按向胸口,“你到底是怎幺长那幺大的,嗯?意大利的流氓没吃掉你?”
说话间唾液混着血在我身上流出一道痕迹,我希望加丘能舔掉,太痒了,但它最终只是流进了我的衣领间。我向后靠进加丘宽厚的肩膀,不得不挺起胸|部仿佛是在迎合,我告诉他,是因为此前我没遇见过你。于是加丘就又开心了。
他|揉|着我胸|部也很开心,咬我的脖子、吸我的血的时候同样开心。我眨了眨眼睛,从这个角度能清楚地看见他打着卷的头发,漆黑的眼珠和锋利的下颌。我眨了眨眼睛,他的战场逐渐往下,划过黑色丝绸光滑的边缘,凑近比低谷更低的地方。
加丘的爱暴力、癫狂,和他整个人如出一辙,我不知道他其他的情人感想如何,即使知道也无法交流,我猜测这待遇怕是独一份的,那独一份的矛盾——我们因爱而攀登到顶峰的时候,是他对我杀意最浓厚的时候。
我知道,如果可以,加丘宁愿亲手掐死我,但我始终想不明白。
后来他开始送我珍珠,粉色的,紫色的,更多的是圆润而富有光泽的白。我很稀奇地把这些小珠子一粒粒在黑丝绒盒子里排好,显然比起钻石,我对这些兴趣更大,比起还充当着玫瑰养分的钻石,加丘不止一次看见我从一个缝隙角落掏出这个盒子,几番欣赏之后再鬼祟地藏好,他对我这种小市民般的行为嗤之以鼻,并扬起下巴骄傲地表示下次送我更多。
我趴在床上看他,加丘在打游戏,随着我们认识时间的推移,这间小公寓愈发挤满了他的气息,衬衫、跑鞋和剃须刀,还有他心爱的游戏机。我废尽心力给他找到了加丘蓝的牙刷与毛巾,但是对方似乎并不喜欢。
加丘不开心的时候,游戏的过关率就很低,屏幕上游戏的击打音效和语音提示来回交替,他不是立刻摔眼镜砸桌子的类型,这个人很奇怪,他在有意识地控制脾气的爆发。有好几次,我看着加丘捏着游戏手柄的手在发抖,我不知道他为什幺不干脆爆发出来,就像我不知道送钻石那天他愤怒的点在哪里一样,加丘是我的一道尚未解出答案的逻辑推理。
他第一次送我珍珠的时候,我隐隐约约抓住了一点,直到我发现,加丘特别喜欢看我穿着白裙子跟他做|爱的时候,我才像被打了洞一样,彻底贯穿整个问题的始末。
加丘啊,加丘。
在加丘眼里,我和他应该是两个完全不同的世界,他不理解我,我更不会理解他,我对加丘而言,应该是那种死后会上天堂的人。
终于想通了这一点的我忍不住发笑,惹来他奇怪的一瞥,小青年推了推眼镜,然后用那种看神经病的眼神,嫌弃地瞥我。但他习惯了,习惯了我这些突如其来的举动,就像我有时候会耿直来一句,加丘你真好看啊那种。他没有办法理解我的所作所为,他就只会骂我。
我凑过去捣乱,十分的胆大包天,大概因为此前从未有过的缘故,加丘虽然因为游戏失败了而不爽地撇嘴,但考虑到想弄清我究竟要搞什幺幺蛾子,就坐在一旁拉着脸看我,“你最好给老子弄一个完美的借口。”
我讨好的笑笑,眨巴着眼睛,头发规规矩矩挽在耳后,加丘露出一个作呕的表情,真的吐了几下,而我则顺着房间里毛茸茸的地毯,顺利地拱进他的怀里。
“就这?”加丘不敢置信,他要把我扯下来。我不要,然后像个树袋熊死死巴住这个位置,“操!就他妈抱一下你就要废掉老子一条命!”
我用余光瞟了眼屏幕,游戏关卡有点熟悉,好像是他停了好久的进度,一直到不了下一关。但是这跟我有什幺关系?
我拍拍他后背,擡起头轻轻亲了他下颌骨一下,我说,“加丘你真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