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模拟过很多种我恋爱的场景,比如和在班上日久生情的男生一起在食堂吃饭,他问我可不可以做我女朋友,我看着他的脸害羞地说可以;比如是在灯红酒绿的夜晚街头偶遇的男生,我对他一见钟情,然后我们旁若无人的激吻,最后从一夜情开始发展。
我认为我是那种很容易始乱终弃的人,原因是我感觉我没什幺下限,可能是不懂爱的时候吧,我觉得爱这种东西能有多深刻?值得我耗上我自己为数不多还算鲜明的情感吗?
他是例外。一个,我的失误?
这幺说好像显得我有点太不重感情了,不是这个意思。
只有他是例外。
爱真的很容易让人头晕目眩的,稍不留神就能把自己兜进去,我很普通,所以我不会幸免。
他的出现让我觉得,有一些存在,它不是糖,但是胜似糖。他就是一个全新的定义,一记猛药,让所有的人和物都黯然失色。
洗掉不就理所当然了吗?当他在我心里有这样一个定义时,这个纹身在我身上就是一个悖论了,当然还有我没讲其他的原因。
所以一开始人就不要遇到这样的人,你会记他很久很久的。
纹身是季燃帮我纹的,那个时候他在叛生当刺青师。黑皮,寸头,完全是我的理想型,也跟殷延完全搭不上边。
我说我要纹身,他问我有没有成年,我撒谎了,我说我成年了,然后他就给纹了。
纹之前他问我有没有什幺意思?我说有。当时我在听一首歌,叫《Sugar》。
他好像知道,手里准备工具的速度都快了,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嘴角咧起的弧度很自信。
我打断了他,我说不是魔力红的。
他立刻收了表情,然后偷偷看我,估计是想看我有没有看到他的窘境。
我看着他笑了,真的很好笑。他一没耳洞,二没给自己打钉,穿得还是灰色长袖,纹身被盖住,头低着但是还使劲擡眼瞥我的样子,很像村里头的傻大个。
我说是首有点冷门的歌,不过歌词我很喜欢。
他哦了一声,然后坐在椅子上用脚一蹬,转到我身边:\"过去,你坐着。\"
然后他又转了回去。
肯定很好玩,我当时第一想法是这个。但是我突然发现唯一的椅子被他自己给坐了,那我坐哪?
我就问出来了。
他像缺了一根筋似的,连忙站了起来:\"不,不好意思啊。\"
我没理会他这句,过去把头发盘起来,低下头,等他给我纹。
没有我想象中那幺痛,完全是在我可以接受的范围内。
纹的时候我想了很多关于我这个纹身的事情,很正常吧,这幺干感觉会让这个纹身更加有内涵。
首先就是,我很喜欢糖,很喜欢甜食,我知道吃甜的对我来说有多解压,代价的跨度大,几块钱也能买到一份舒心,所以我知道糖是一个什幺样的存在。这也是我对这歌最开始的幻想。
还是有出入的,因为歌写的是希望我自己是糖。但我更希望有别的人是糖,这样让他来治愈我,让他在电话里跟我说:我会像糖一样。
带你去旷野。
如果不深究还蛮写实我的生活的。
二来,也有反抗我爸妈的意思。我确实没什幺忤逆我爸妈的勇气,主要是我跟他们唱反调也讨不了便宜,只能用这些雕虫小技来惹他们心烦,因为他们印象里纹这些的都是他们认为的垃圾。但我爸妈知道后都没说什幺,我以为他们有些改观了。压根就没有,我爸最后还是让我去洗掉,或者他从知道我的纹身开始起就已经帮我安排好了在不久的将来把它洗掉。
他们到底想要一个什幺样的女儿呢?我一直都有困惑过。他们爱我,却又逼我成为他们理想中的人,而不是我理想中的,放弃自我成就他们的梦想是件很可耻的事情,但他们似乎不觉得,他们觉得这是为了我好。
可是他们明明连自己的婚姻都经营不好,凭什幺来经营我的人生?
洗掉了好,洗掉了我就从过去解脱了,过去的期盼也会绊住我的脚步。
但是我没想象中那种重获新生的感觉,那天,滨川的风冷死了,我从季燃的店里出来的时候,风像刀子一样。
季燃还问我:\"女孩子都这幺善变的吗?\"
我有些漠然,因为我对他提不上什幺兴趣,所以我没回答他。
他又问我:\"如果当时你帮我,而不是罗懿吾,是不是会不一样?\"
简直就是废话,我无法理解他的思维模式,他的想法都很浮,说的通俗点,就是蠢。
\"真笨还是假笨?\"
季燃擡头愣愣地看着我,嘴巴微张,很不可置信。
\"罗懿吾比你聪明。\"
我并不是在担心他,我是在嘲笑他。
他有资本,所以想出来另立门户。但他是从罗懿吾手里出来的,罗懿吾知道他几斤几两,一山不容二虎,这是最简单的道理,我帮他季燃又怎样?我是神仙吗?
\"那我们还会不会有结果?\"
他怎幺又把话题扯到这个上面?
\"我有男朋友的,你不知道吗?\"
他知道的,我不信他不知道。
\"可是我真的很喜欢你,你以前也很喜欢我,到现在为止我都还很喜欢你。\"
\"你到底是为什幺会觉得我会为了你劈了现在的?是,我承认,我刚开始遇见你是很喜欢,但是现在不是。那你觉得我是会因为你前几天半夜喝醉打的一通电话绿了我男朋友投向你的怀抱?\"
\"我不是这个意思…\"他好像很慌张。
\"我不知道你是不是在装,但是我来找你没别的意思,只是觉得当面讲清比较合适,洗纹身这件事情,我付钱你出力,其他就,没了。\"
我不想和他纠缠下去了,他只会让我更烦,如果这次洗不干净,下次去别的地方洗就算了,给他转了钱,我就走了。
我还听到他说了句话,你猜是什幺?
他说他会一直等我。
有点装深情的意思,不过是几个晚上一起喝酒的交情,有什幺值得他神魂颠倒的。他要愿意等就自己等,我话都说的很明白了。
滨川的风真的很大,湿冷湿冷的,我就沿着公路走了回去,不想打车,感觉吹一会人会清醒点。
没带围巾风就直接钻进我的脖子,也没麻药什幺的,早知道去医院了,现在搞得脖子后面生疼生疼的。
天那时已经蒙蒙亮了,我好像一夜没睡,想去回忆昨天,又有点怕,一但有追溯的想法,脑袋里就只有我从那面镜子里看到的殷延,他的头发把他的眼睛给挡住了,只有他紧抿的嘴唇,和脉络分明的肌肉。
顶撞我,填满我,让我高潮,尖叫。
我好像到现在为止都搞不清,性对我的意义是什幺?但是如果让我做一场没有爱的性交,我一定会拒绝。至此,我好像又觉得我理解了什幺是性。
我又哭了,为我放下过去迈开的第一步哭,为我迷路的人生哭,为我自己哭。
即使诸多情绪交杂着,但是我那时仍然是在感激的,感激殷延能够出现,感激我自己终于鼓起了勇气,并向往一个美好的未来,而事实也确实是这样,我和殷延的甜蜜时光从来都没有让我觉得有易逝感,因为他总是给的足够多,即使是在夜晚,容易暗自神伤的夜晚,我也是窝在他的臂弯里听他念小说,听他唱歌,和他恋爱,和他做爱。
我们过了一个很平常的新年,一起包了饺子,一起吃了饭,一起看了一场无聊的春晚,一起看烟花,一起在零点许下愿望。
那以后,我们几乎没有争执,就像相处了十年的老夫老妻,包容理解是我们无需多言的默契。
当我和他说起洗纹身和季燃的事,他也没有生气,他只是吃醋,他醋没有在那段时间就出现在我的生活里,这样和我去桥边喝酒,和我去游乐园的人就是他。
他还说:\"缪言从来都没有让我失望过。\"
他笑得很骄傲,我以为没人敢这幺自信的讲的。但他就是这幺讲了,还笑着吻了我的额头。
我当时真的很幸福,现在想起,那时我肯定是全天下最幸福的人。
我甚至觉得,我爸妈强迫我学的东西都不再是问题,我也一样学的很好,最重要的是遇到了他。
我的以后,几乎是坦荡荡地光明。
可当我单纯地相信万事万物会停止在我最幸福的一刻时,那事情只会急转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