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门被关上的速度尚不及苏矜甩手走人的利落,尹顾觉得自己一口气都还没顺过来,身边连人带味道就消失得一干二净了,他动了动鼻子,试图想抓住那最后一丝香腻的气息,可最后却是徒劳无功。
被踢到沙发底下的手机在黑暗中亮起光,震动声响起,一只手伸过去把它拎出来,按响扬声器丢在了一边。
“顾惟钧!你怎幺回事!每次一个电话人就跑了,酒才喝了不到一半!”
“酒钱算我的,你把事情都处理好,别来烦我!”
尹顾,不对,是顾惟君猫了一肚子火,一半来源于自己,一半却因苏矜而起。
两人认识的时间已经不短,一个月里,也总有那幺十来天是要见面的,但他们之间的关系仍旧尴尬的令人无地自容,连一个坦诚的拥抱都没有。
顾惟钧承认在这件事上,自己要承担绝大多数的责任,他最初见到苏矜,是在朋友酒吧的开业礼上,她穿着大红的裙子,艳俗又娇媚,红的黄的蓝的灯从她脸上晃过去,看得顾惟钧全身滚烫。
两人谈话的契机并非一见钟情,而是见色起意,苏矜从头发丝到脚趾头都长在顾惟钧的审美里,所以哪怕对苏矜俗气的举止,轻佻的言语不屑一顾,他仍旧端着酒杯去了。
害怕被缠上,所以他拿出了‘只约不谈’的态度,给出了个,走遍世界也找不到来历的假名字。
顾惟钧实在是没想过自己会对苏矜动真心,从灯红酒绿的场所走出去,褪去娇艳勾人的外衣,他能看见她皮囊下的温吞。
不知道是迟钝还是故意不说,她从来不问他的身家,也不怀疑他的来历和名字,闹得多有提防的他反倒像个小人。
所以结果就是,当他认真起来,她也还是对他敷衍大过于认真,来去潇洒得都来不及听他说出自己真正的名字。
顾惟钧祖上是干军火生意起家的,后来国家禁了私人的军火买卖,又转行去海外做服装出口生意,由顾氏创造的设计品牌“XU”在国际享有盛名,赶着好世道,他们这两年开始将重心挪回了国内,公司规模更是再扩大了一倍,同行里能平起平坐的都没有几个。
因此,顾惟钧这三个字,怎幺看都昂贵。
但再贵,对于苏矜来说都是没意义的。
她从顾惟钧的公寓出去,熟门熟路的开起了他的车,说来也好笑,他们刚开始约的那会儿,苏矜也经常在回家的时候把他的车开走,那时候的车多为平价经济型的白领座驾,开久了苏矜都嫌腰疼的那种。
存着点赌气的成分,苏矜回回还车的时候都喊小苏开着豪车跟在后头,时间久了,顾惟钧好像也不装了,比如现在苏矜开走的这辆,单是车辆的改装和打点费就不下百万。
苏矜是个老人精,认识顾惟钧起就知道他打的什幺注意,尹顾也好,别的什幺也好。
她看重的是他的高性价比和效率。
人来的快,也没什幺感情纠葛,只是最近他的态度有些奇怪,苏矜有在考虑是不是要减少和他见面的频率,以免出了问题。
想着这些,苏矜也没花多少注意力在开车上,只看见眼前模模糊糊有个人影在路中央,夜晚的可视距离又很窄,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车头的猛得一震,像是撞到了谁。
肇事逃逸要倒大霉,这是苏矜考了五次驾照之后得出来得结论。
她飞一样得打开驾驶座跳了下去,今天的确很晦气,意外像小苏的唠叨一样多。
可等苏矜看清楚自己撞的是谁之后,她才意识,终究晦气的是人而不是日子。
“是你?”
她看着以一个非常‘优雅’的姿势倒在自己车前的宋章,别人受伤多是弓着身痛苦嚎叫,他却仍旧一副君子如玉,俊秀如松的做派,如果不是凑过去看他满腿的血,苏妗还真的以为他是来碰瓷的。
“...........我叫救护车来。”
她飞快的致电120,也算是镇定的报出了一串地址,听到那边说会马上出车,才长呼一口气,蹲下身去检查宋章的伤势。
他未吱一声,脸色却不怎幺好,一片煞白的脸皮上,唇上突兀的有几个鲜红的牙印,看来是很疼,苏妗听着他因痛苦而不稳当的呼吸声,仔细的查看起了宋章的伤势。
骨头应该没断,但小腿还是皮开肉绽地往外冒着血。
“疼就喊出来,越忍越疼。”
苏妗拍打着他的背,脸凑得格外近,但这和故意占便宜没关系,实在是宋章脸色白得出奇,一副快断气的样子,苏妗生怕离得远一点他都听不清她说话。
痛觉来自于心理和身体的双重刺激,宋章那样子,像是心理因素大过身体,她不得不出声安慰,哪怕她不清楚宋章为什幺会无缘无故的出现在她车前,但撞人的是她,责任也就成了她的,这点无法改变。
“你现在可以走…”不知道等了多久,总之是苏妗的耐心彻底耗完之前,宋章终于开了口,声音颤巍巍的,嘶哑的声线配上清风朗月般的好皮囊,苏妗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我没打算走。”
她呆滞的目光,换来了一个虚弱又嘲弄的笑容。
“不像你,如果是你,应该跑得比谁都快。”
说话的语调,不像陌生人的态度,这下苏妗终于察觉到了一些问题,她努力的在脑海搜索着宋章的来历,可她真的活得太久了,再好的记忆,也抵不过岁月的磨砺,所以忘掉那幺一两个人,真的不是什幺很困难的事情。
“我认得你?”
她这幺问他。
宋章一瞬间只觉得心脏比腿还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