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3.在喀什落下了智齿

牙疼,疼了一天了,吃了消炎药都没用。

缪言捂着自己脸颊,嘴角肌肉酸得让她直不起背。她张开嘴指着牙疼的地方给殷延看,殷延说她长智齿了。

“我也长了。”殷延朝着她张开了嘴巴,指了指口腔内侧。“但我从来不牙疼,不知道医院什幺情况,你是不是应该去医院看看?”

缪言看着他张嘴:“牙挺白啊小伙子。”

确实,她打算再忍忍,忍到这周末,如果还疼,她就去拔了。真无语,缪言对她的刘海乱揉一通。太痛苦了,还有半个月时间就要高考了,怎幺这个时候发炎?

“黑人牙膏健齿白。”

“怪了,怎幺会有人不牙疼?我都得过两次虫牙了。”缪言觉得殷延真幸运。“他们说拔智齿脸会变小,真的吗?”她突然想起在不知道哪里看来的美丽小秘密。

“你脸已经很小了,再小就没了。”两颗智齿能有多大体积?为什幺女人都对这些深信不疑?殷延对缪言说的观点秉持怀疑。

牙疼也没让缪言停下手里的笔,她趴在桌子上反复涂了又改,但是题目更加恼她,缪言焦虑地摔笔,把头埋在臂弯里:“烦死了,这题我每次看都会做一遍,但是每次都做得都很不好。”

缪言苦着脸擡头:“是不是天要亡我?”说罢她的手慢慢抚上她的脸颊,从课桌里拿出镜子,顾影自怜。

殷延安慰的话还没说出口。

“脸肿了…”缪言呆呆地吐了几个字。

镜子里那张不对称的脸给了她一记致命打击。

殷延一把抽了她手里的镜子:“别看了,只是肿一会,待会又是美女。”

缪言表情像要哭了:“殷延…你自己去吃饭吧…妈陪不了你了…”

殷延伸过去拿试卷的手停在了半路,转而伸向了缪言的腰。

缪言被他突然的一挠吓了个激灵,往旁边缩了好一段距离:“懂不懂尊重伤员?”

殷延又回去拿了试卷:“懂不懂尊重比你年纪大的人?”

缪言表情又变回了受伤的样子,身子软塌塌地靠在殷延的臂膀上。

像一滩烂泥。

“我错了,原谅我吧,我们和解了。”

“我一句话都没说,你自己就走完了所有流程,要不要同意书?”殷延看着那道题目,计算不难,但是太灵活了。

“行啊,你写我签名。”缪言病殃殃的。

“那我不会写的,暂时不太想原谅。”殷延手臂动了动,缪言顺势坐了起来。

“让我靠一会行不行,男朋友不就是这个时候发挥作用的吗?”她现在好伤心。

殷延懒得理她,回来没多久就又能一副嬉皮笑脸,满嘴跑火车,果然还得是她。

“这道题目可以不做的,太灵活了,高考不一定遇得上。”

“我不是心里不爽吗?”

“你也不可能全都会做啊,被肖海知道你纠结这些,他拉着邓峰一起来劈你。”肖海和邓峰最痛恨这样“不知进退”的学生。

“你说得也是。”缪言已经痛地没有思考能力了。

“你保持熟练度就行了,A大稳的。”

……

居然是红色的。

不对,那是血。

缪言被牙医给整懵了。

这牙医真是出其不意攻其不备,她人还没进入拔牙准备状态,牙就没了。

缪言咬着棉球盯着那颗折磨她折磨了三天的智齿,她本来以为吃点药就会好的,没想到它硬生生痛到周末。

她非拔不可。

“会肿几天,吃点消炎药,禁忌就是辣啊酒啊什幺的别碰就行了,吃点流食。没流血了就把棉球扔了。”

缪言点了点头,希望这个脸在高考前可以消肿。

她起来准备和殷延一起离开。

而殷延也注意到了那颗沾了血的智齿。

他心里觉得很怪异,像是有什幺在蠢蠢欲动,头就开始有点晕。但殷延实在想不到具体是什幺,只能作罢,然后跟着缪言一起走了出去。

那天晚上他做了个梦,梦到他的智齿也掉了下来,后来又滚进了大海里。殷延望着眼前蔚蓝,落在里面的智齿好像在呼喊他:\"殷延啊快来救我,我要被淹死了,殷延你不能丢下我。\"但他根本无法靠近那颗智齿,好像隔了一层东西。

然后他的牙齿忽然一颗一颗开始脱落,全都像在念咒语一样:\"殷延救救我,我不能离开你!\"

明知道是梦,他却怎幺也醒不过来,偏偏要等到他撞那层东西撞得眼冒金星,才抓着被单惊醒。

他瞪大眼睛看着天花板,一口一口深呼吸。

靠,什幺怪梦?

殷延慢吞吞起床,晃了晃头,不知道为什幺感觉头像被撞过一样,好几次醒来都这样。嘴巴有点干,想去喝水。

这梦离奇又荒诞,搞得他有点心神不宁。殷延拍了下他的后脖颈,好像是想到了什幺,拿起了手机输入:梦到掉牙齿是什幺征兆?

点了个看起来顺眼的搜索条,殷延眯着眼看完了所有解梦,立刻把浏览器给关了。

他才不信这些解梦的。殷延朝着手机哼了一声,就把它丢在了床上。

差不多又是凌晨三点多,殷延瘫在沙发上,像怪兽一样开始乱叫,叫着还不忘乱挥他的四肢。

然后突然又停下来。

想起殷成业跟他说的话,殷延就觉得很不安,他几乎每天都会想到一次,然后不停地在心里排练那几个场面,深怕他错过其中的一个可能性。

他还是怕殷成业的,不知道为什幺,就是好像天生的一样的。

但殷延隐隐对殷成业也有些期待。

“真怂。”殷延狠狠拍上他自己的脑门。

朝着天花板发呆,刚刚做的梦又回到他的脑海。忽然他想:

如果他潜在海里,那他永远都是蓝色,就是那种静谧自由的湛蓝,那智齿也会变成蓝色,但如果他挣扎着咬破自己的口腔,它们会变成红色。

那他不是得血都流光了才能把大海染红?不,他高估自己了。

半夜就是不能瞎想,没过一会殷延又回到床上了。

等到高考完再说吧。

“殷延殷延我在三十六号考场!”缪言拿到了她的准考证,今天下午他们要去别的高中看考场。

殷延刚想着他怎幺还没有,班长就喊他了,他起身过去拿,看了眼准考证:“三十八。”

缪言张大嘴巴惊呼:“有缘啊!”

殷延把准考证往桌上一丢:“又不在一个考场。”

“不是,那我们也很近啊,我们可以一起去。”离的近也是缘,还一个考场,世界上哪有那幺多好事。“要是我们酒店住的房间也离那幺近就好了,这样我就可以来找你。”

“我真的忍不住想敲你,找我干什幺?”

缪言仔细想了想,好像什幺也干不了:“那也没什幺必要,不过离得近我们可以说早安。”

“我隐隐有不祥的预感。”殷延摸了摸他的鼻子。

缪言心里一惊,不会在这种时候出事吧。“我靠你别吓我。”

殷延故作深沉:“我怀疑…”

缪言靠近了一点:“怀疑什幺……?”

“我怀疑我和陆佑飞抽不到好房间。”

缪言长吁一口气:“我还以为什幺大事呢,没想到是这个。”

“房间不是大事吗?”

“你纠结也没用啊。”到时候发房卡的时候才知道呢。“你纠结这个还不如纠结我们毕业去哪旅行。”缪言好期待他们的毕业旅行。

殷延的眼光忽然闪烁了一下:“你想去哪?”

说到这个缪言就来劲了:“我想去西北,我们到时候租房车去西北,去喀什!”

“为什幺是喀什?”

“因为…”缪言有点出神:“那里很美,我们要一起去看,去走。”

殷延慢慢地点了点头。

那天回去,殷延搜了好多好多喀什的照片,喀什的雪山和落日,喀什的古城和水果摊,他又看了一遍又一遍,幻想如果是他和缪言站在湖边,那他们会如何?像是要刻在他的心里,殷延的指尖描摹着雪山的轮廓。

然后那天,殷延做了个梦。

梦到他把智齿落在了喀什。

高考来得很快,出征仪式的那天,天气暴热,太阳已经变得毒了起来,校领导在台上慷慨激昂的演说,缪言一手拖行李一手拿风扇躲在殷延后面。

“早知道不穿黑色的衣服了我现在感觉像个火球。”缪言拿手捻起粘在她额角的碎发往后别。

她擡头就能看到殷延后脖颈上滑落的汗和白T因为湿而贴上的背肌线条,微微侧过,白净的俊脸上也沾上了汗,他不耐烦的舔了舔干燥的嘴唇,打开瓶子喝了口水。

缪言啧了一下嘴,他的香味好明显。

“祸水。”

殷延朝她看了一眼,把水瓶递了过去:“我没听清。”

缪言接过水瓶喝了一口:“夸你呢。”

“你看起来一点都不紧张啊。”殷延咧开嘴朝她笑。

“你也不紧张。”上面校长的宣讲又臭又长,就放他们在下面被暴晒,缪言又往殷延背后躲了躲,脸都快贴到汗湿的短袖上。

靠,怎幺闻着更香了。

“怎幺会不紧张,我装的。”殷延觉得不自在,他背后都是汗,缪言就毫不避讳地靠了上去:“全是汗,很臭,你不嫌弃啊。”

“香的,不嫌弃,你帮我挡挡太阳成吗?”缪言快被烤焦了。

台上还不结束,殷延也开始焦躁起来,他也讨厌这样的夏天。

“同学们,高考加油!”校长铆足了劲吼了一声,下面全是学生激情澎湃的呼声。

“靠终于结束了。”缪言抓着行李箱就往前面跑,她要立刻上大巴去酒店。

殷延跟在她后面,视线不由被她随意晃动的马尾给抓住,女孩意气风发的样子,毒辣的太阳都只能是陪衬。

好想好想,好想和你一起去喀什。

那三天很平常,说平常也就是因为没有发生什幺大事,所有的一切都风平浪静的,不过也有可能是老师把他们的手机收了上去的缘故。

但也有特别的。

缪言和沈迷抽到了大房间,顶层落地窗豪华大套房。殷延和陆佑飞住在她们楼下,不算大也不算小。那天缪言有点小感冒,为了防止第二天影响到考试,她睡前泡了杯感冒药。

拿高脚杯泡的。

“你懂这种感觉吗?”缪言晃着她手里的高脚杯,坐在落地窗旁边的沙发上看着底下街道的灯红酒绿,就好像她已经功成名就,视功名利禄为浮云,像菩萨一样看着世间种种。

沈迷在吹头:“你少给我演,喝你的药吧。”

缪言朝沈迷翻了个白眼:“你懂不懂情调?”

“是装逼。”

“那我也是装给你看的。”

而就在第一天考试的前个晚上,滕芝突然给缪言送了小球藻和晶石,特别是晶石,滕芝说这个晶石会给人带来好运。缪言倒是觉得受宠若惊,平时她也厚着脸皮找滕芝帮过不少忙,最后送东西的却是她,缪言忙着谢谢,滕芝却笑得很灿烂:“高考加油!”

当天晚上缪言就把小球藻养了起来,放在她那边的床头柜上,晚上睡前也看着它。

她的行李箱里还有梅新灵和殷延塞给她的巧克力,不是榛仁的全是梅新灵塞给她的,可她最喜欢吃榛仁的。缪言看着好大一堆白巧黑巧抹茶,其实她还是很开心的,暗地窃喜,却还要装作不在乎的模样。

那三天,好像周围的一切都在绕着她转,酒店的饭菜很好吃,房间里的床很软,她睡的很香,考试的题目也很正常,出卷人没想着要为难他们

在酒店自习的时候,她记得很清楚,那只和她十指紧扣的手,躲在桌布下,也不管巡逻的老师看没看见,只是这样握着,缪言都很安心。

考试的路上,他们肩并肩,在排队进考场时,隔着两天队伍,他们也能捕捉到对方,给对方一个笑眼和无声的加油。

缪言走路还是有点慢的,所以她抢不过同桌吃饭的人,殷延每顿先去一步帮她抢好。

如果还有,就是在自习结束回去睡觉,人潮挤进电梯的时候,她和殷延紧紧贴在一起的火热年轻躯体,他们喜欢在拥挤的电梯角落里紧紧挨着,然后相视一笑。

“晚安。”殷延比着口型。

缪言擡头:晚安,亲爱的。

和第三天结束后那张殷延交给她的动态码卡。

他说:“缪言,我的牙齿好像有点痛了。”

“帮我填,你知道的。”

“不要等我。”

分别的时候,他抱她抱得很紧,耳畔的呜咽声,缪言知道肯定出事情了。

“好像一场…梦。”窗外树的影子映在对面教学楼的落地窗上,缪言竟有点恍惚,分不清这树是里面的还是外面的。

“缪言,别发呆啊,老师刚刚讲什幺,我没听。”蒋斯礼胳膊肘捅了捅看着窗外的缪言,她经常这样发呆。

“哦,刚没听。”她拿起手机拍下了那面玻璃窗,又习惯性地点进那个头像,想发点什幺,却又倔着不想发,点进朋友圈,最后三条动态停留在今年的六月九日。

第一条:大步向前走。

第二条:我爱你,缪言。

第三条:我喜欢喀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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