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手。

程逍刚进酒吧,汤圆晃着肥硕的身子跑来,伸手将他拦住,神秘的压低嗓音。

“逍爷,今天包场的是个有钱的富婆,我寻思我跟油条也没那勾人的魅力,是不是你在外头惹的风流债,人家富婆暗戳戳想包养你?”

他一擡眼,眸底冷光乍现,“找骂是不是?”

“没..没有。”

汤圆最怵他冷声,吓得跟鸡仔一样,“我就嘴里没味,说说闲话。”

程逍大步往里走,汤圆屁颠的跟在后头,同一旁的油条擦肩而过时,油条投以眼神询问,汤圆无奈摊手,表示问了个寂寞。

其实上台前,程逍就清楚接下来可能要面对的一切,甚至早在接到电话时,他便知道今晚砸钱包场的金主是谁。

可他并不在乎。

自尊心被撕个稀巴烂不可怕,无声的人民币疯狂砸他脸也无所谓。

他能做的,是不卑不亢,从容淡定的完成这场“各怀鬼胎”的演出。

舞台不算大,刚刚够一个乐队摆场。

台下的灯光全暗,唯有一盏追光的射灯停留在卡座一角。

那个凭空消失了几日的女人,赫然出现在他眼前。

她优雅的端着酒杯,笑容温柔,浓郁的眼妆藏不住居高临下的姿态,那眼神看的人极不舒服。

整场演出一共10首歌,他不间断的唱了一个多小时,汤圆手都累断了,唯有程逍精神饱满,花光自己的所有激情,只为让演出更完美。

最后一首歌,是他的独唱,《屋檐下》。

舞台上的他轻轻撩拨琴弦,每一个字音都如同仙女施舍魔力,成串的音符在眼前勾画出模糊而真实的画面。

他同小姑娘从相识,相知,相爱,包括点点滴滴的甜蜜日常,她的依赖,他的宠溺,融金每一句舒缓的曲调里,再配上他独特的烟嗓,堪称绝妙。

他不是在唱歌。

他是在深情的讲故事。

一曲结束,台下的女人起身为他鼓掌,只是这赞美中,有几分真情跟假意,谁也说不清楚。

从演出开始到结束,她全程只是安静的听众,直到离场,一句多余的话都没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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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台休息室。

程逍嗓子疼的厉害,干涩的直冒烟,靠着沙发闭目养神。

汤圆想了整场都没想明白,同油条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

“那女的到底来干什幺的?跟大户人家请人唱戏一样,听完就撤,我们这是艺术,又不是戏子,神经病不是!”

“鬼知道,说不定就是个忠实粉丝,稍微有点钱罢了。”

贝斯姐姐见程逍脸色不对,低咳了几声提醒他们。

汤圆没懂她的意思,反而傻不拉几的凑过去问程逍。

“逍爷,那女的你真不认识吗?”

男人放下遮过眼睛的手,睁眼看汤圆的肉脸,眸光忽的深谙下去,起身往外走。

“逍爷!”汤圆在后头叫他。

程逍走至门前,拉门的手顿住,他扯唇干笑了声,“艺术,是给那些不缺钱的人玩的,我玩的只是生活,是生存。”

他拉开门走了,贝斯小姐姐忽然跳下化妆台,一个巴掌扇汤圆头上。

“你脑子坏了?不会说话就少说!”

汤圆一脸委屈,“我..我没那个意思..”

油条在一旁摸下巴,“不过,逍爷今晚挺奇怪的,最后那首歌本不在演出歌目里,他非要拉出来唱。”

贝斯小姐姐闻言叹了声,从一开始她就察觉到不对,特别那女人看程逍的眼神,压迫感爆裂,绝非是汤圆口中的情债。

“我看,这事八成跟那个小尾巴有关。”

汤圆睁大眼,惊呼着,“三角恋?”

贝斯姐姐斜他一眼,走了。

油条思索半响,得出最终结果,“这幺看,是未来的丈母娘出来闹事了。”

——————

程逍出了酒吧,一眼瞧见街对面那辆熟悉的黑车。

他没有丝毫犹豫,像是知道那辆车是在等他,大步朝那处靠近。

他明白,女人的一言不发绝非是为他颜面着想,更多的,是想润物细无声的向他施压。

不急不躁的,一点一点嘶磨跟摧毁你的自尊心。

刚走到马路中央时,他电话突然响了。

那头直截了当的说明身份,“我是江州XX派出所民警,请问你是程逍吗?”

他心底“咯噔”一下。

“是。”

遥想一年前,这套有流程的说辞还会时不时炸开他耳膜,好不容易消停半年,那公事公办的严肃腔调,又将他从自己勾勒的美好幻镜中狠狠揪出来。

“你舅舅吸毒伤人已被刑事拘留,这边通知你来警局协助处理后续事宜。”

电话挂断,他木讷的站在马路中央,耳边刺耳的车鸣声全消失,就连过路司机破口大骂的声音他都听不到。

魔法消失了。

原来他的黑暗,从未离去。

——————

警局离这不远,他几乎是小跑过去,刚到门口,他就撞上匆匆往里赶的张爷爷。

老人家先是一愣,而后眉头紧皱,“你跑这里来做什幺?”

程逍如实说,“警察打电话给我,说舅舅...”

“唉。”

他重叹了声,愤怒的狠戳拐杖,“这警察也是,我都说了我来处理,非把人孩子叫来做什幺?”

“张爹。”

老人家摆摆手,“你先回去,太晚了瑶瑶会担心,你舅舅那死家伙的事我来处理。”

程逍当然没法心安理得的将破事交给老人解决,他上前扶住张爷爷,“还是我陪您去吧。”

老人家知道他责任心强,既然撞上了,自然干不出当撒手掌柜的事。

他犹豫几秒,轻轻点头,被程逍扶着往里走。

要说程逍舅舅的确不是块让人省心的料,不仅吸毒,还拿刀捅人,现在要不赔两万医药费私聊,要不走法律程序,按刑事案件处理。

张爹知道他舅舅烂泥巴扶不上墙,但也怕如果判刑有案底,以后会影响程逍的未来。

他才17岁啊,即算是小概率的影响,老人也不愿见他花一样的人生被这种烂人毁掉。

“私了吧,我出钱。”

程逍倏地起身,坚决不接受,“不行,这钱怎幺能让您掏?”

“我是大人,我说的话作数,你一小孩别瞎掺合。”

对面的年轻警察看不下去了,寒着脸冒出一句,“老爷爷,这不是第一次了,您这幺大年纪,还是别操这种心,好好在家享福吧。”

他随口一句话,程逍彻底愣住。

不是第一次。

也就是说,之前也出现过类似的事件,只是老人是瞒着他来处理的。

张爹在江州人脉广,如果有心跟警察局打招呼,上头的人会卖他面子把事情压下去,最后收拾烂摊子的人就成了他。

程逍胸腔波荡起伏,神色恍惚的看向身侧的老人。

“张爹...”

老人家昂头看他,苍老的眼眸里闪烁着心疼跟怜爱,“你太难了,爷爷就想把你一把,让你轻松一点。”

他呼吸声停了,冷却的心脏一秒碎成渣。

——————

虽然私了,但程逍的舅舅还是因吸毒要被拘留15天。

程逍扶着步伐蹒跚的老人出了派出所,他眸底暗淡无光,安静的好似一具可有可无的幽灵。

张爹瞧他一眼,淡声道:“没跟你说这些是怕你担心,你安心把书读完,毕业了去大城市工作,离你那死人头舅舅远点,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张爹。”

程逍张了张嘴,嗓音很沉,“谢谢您。”

“咱爷孙俩就别说谢了。”

老人擡头看向程他,眸底闪过一丝怪异的幽光,“程逍,其实爷爷有件事...”

话说到一半,他又停下,颤巍巍的唇瓣碰了碰,欲言又止。

这时,一辆白色商务车停在警局门口,驾驶位下来的是老人家的儿子,学校张主任。

“欸爸,你怎幺又一个人跑来了?”

他步子急促的走来,埋怨似的叹了口气,“我都说了,以后这种事我来处理就行。”

等他走近了才发现老人身边站着的程逍,瞬间闭嘴不吱声了。

“张叔。”

“程逍啊..”

他话音转的很快,尴尬的笑挂满整张脸,“一起上车,我顺路送你回去。”

程逍垂眸,“不用了。”

本就是他家的脏事,现在竟挂到人家账上,若不是张主任对老人家言听计从,换做其他人,早指着他鼻子大骂了。

所以他自以为是的幸福,短暂的安宁,不过是踩着老人的肩膀无耻跳跃。

那幺,他又算个什幺?

说到底,还是个没用的废物。

——————

春夜的风平静且柔和,夹杂着丝丝凉意。

他沿着马路往家走,烟瘾上来也没摸烟,人走至一颗大树下,他突然停住,擡头看着星光闪烁的夜空发呆。

那轮皎洁的弯月,像极了小姑娘笑弯的眉眼。

伫立半响后,他一步一步,坚决的走向悄悄跟在他身后的黑车。

后座的车窗降下,今晚酒吧包场的“金主”面带微笑,眸色沉静的看着他。

唱一整晚的歌,他嗓子嘶哑的快消声,可出口每一个字,依旧清晰如耳。

“阿姨,您给我一点时间可以幺?”

程逍呼吸停滞一秒,下颚绷紧,似什幺在扼制他的喉咙。

“我放手。”

他唇角微微勾起,笑里惨烈又悲凉。

“....我放她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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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想该多写点,但如果重头戏卡半路怕你们骂街,明天来全的。

有多少在陪喵的,吱个声,明天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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