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片是迪奥上世纪90s的秀
五月时节,长公主府。
盛政研结束游历,从楚地返京。他洗漱沐浴完,披着水滑光润的黑绸衫子半躺在竹靠上,面无表情的盯着虚空里的一点。
一手拿着布巾一手攥着一个银错金盒子的盛政雅敲门进屋,“研哥,要我帮你擦头发吗?”
“好啊。”盛政研说,“你手上是什幺东西,闻着好清淡的香味。”
“润发保养的东西,头发半湿半干的时候搽在发尾最合适了。”盛政雅边说边放下东西动起手来,“这是宫里赏的,公主她用的那盒比这还好。”
“旅途挺累的,但是总比束缚在这小小京都要好。”盛政研闭上了眼睛,“没有人给公主的饮食下料吧,可别让她像贺鸾儿那样被人趁机暗算了,你和我有十个脑袋跟皇上也赔罪不起。”
“皇上有派专人看着她的饮食起居,她见了人家就勾起怨恨啊。每天不发狂砸东西,或者打得那些人头破血流就不错了。”盛政雅说,“她倒是不骂我也没打我,也不想和我求欢,更不会想让我替她给皇上说好话。”
“你怎幺看霍嘉树?”盛政研莫名其妙来了这幺一句。
“似觉琼枝玉树相倚,暖日明霞光灿。”盛政雅毫不避讳的大加溢美,“如果能和霍姑娘朝夕相处,将她的形貌和气韵画下,定是可以流传千古的美人图佳作啊。”
“原来你只是欣赏她的容颜啊……”盛政研笑了两声,故作冷酷的挑了挑眉毛,“依我看,没有女人能比她更漂亮也更俗气了。”
“研哥这是何意?”盛政雅语气里有几分被激怒的急促,“她打扮不俗,言行举止更不俗。阅遍繁华而多情自困,月出照兮、佼人燎兮,却不可求思。”
“政雅瞧你把人家形容的,像蕊珠宫女、神妃仙子似的,你说的这些话是不错。”盛政研玩味道,“她就是仙女,也是女妖修成的仙,所以说‘多情自困’嘛。”
“好好好,那研哥你也该解释解释,什幺叫她这个人很俗?”盛政雅气归气,还是悉心帮堂哥擦着头发,手上动作没停。
“可怜、可叹,可爱。”盛政研又闭上了眼睛。
“你这是观察的结果,不是原因和过程!”盛政雅无可奈何十分不快。用湿淋淋的布巾抹了两下沾满发油的滑腻的手,往桌案上一搭,甩手不干了。
“其实她就是被惯坏了,得到许多人的爱对她是不费吹灰之力的,于是她比谁都自我,都容易摇摆不定、朝秦暮楚;比谁都多情善感,被在别人身上感受到的东西吸引,一个接一个的喜欢上别人;粗暴地评价她的作风当然是不对的,这只是互相吸引的过程罢了。她太过擅风情秉月貌,又没有宛平公主在情事上那幺专权独断高高在上,也没有公主一感到自尊危机就暴戾绝情的本事。”
“别打扰她,我们中谁也别。”盛政雅对堂哥发出不容拒绝的赌咒约定。
在盛政雅眼中,堂哥盛政研从未曾如此情真意切地评价过谁,也从未有这样的浮躁轻佻的指手画脚,还是对他自己也有好感的女子。
对盛政研来说,堂弟这样的少年郎的爱慕是纯粹简单的,同时也是不够浓烈专注的,他的欣赏是不包含情欲和占有欲的。来的快去的也快罢了,轻易对别人大加赞赏眼里只有别人的好处的一种最最轻浮的感情。
他们互相看不起,互相厌恶对方的人情世故的做派,却不会猜忌提防彼此。
在这门可罗雀的偌大的长公主府苟且偷生,在这风云诡谲觅封侯的京都,躲开每一个名利场的刀光剑影和血腥气,他们也只有彼此了。
这次盛政研回京后,历锦总算缓和了他对长公主府的态度,允许宛平公主跟着两个驸马出席宫宴了。
绿雀仍旧顶着她沉重无比的六尾点翠挂明珠凤冠、穿着织金镂花的曳地华服、脚踏镶嵌珠玉宝石的翘头履。
她出行是前呼后拥,雄赳赳气昂昂的场面那叫一个不可一世。众人对她的态度却和以前不一样了,尤其是那些想要一朝得势鸡犬升天,曾经抱有讨好公主俘获芳心的态度的男人们。
毕竟她险些成功谋杀亲夫的壮举,当初可是传的沸沸扬扬,好事者更是恨不得海内外九州俱闻。
她不紧不慢地进食着,暗自恼怒着众人的冷落,比以前表现得更傲慢了。盛政研和盛政雅也随她一般,少言少语,不去和旁人过分客套。
绿雀有着和贺鸾儿一样的困扰:她是应该快意恩仇呢,还是惜福保身对霍嘉树及其相关人事一概敬而远之?
她夹在盛政研盛政雅中间的席位,看着大殿穹顶上一排排叶片硕大而层叠交错的宫灯出了神。
每个宫灯上安插多支高大的火烛,照映得镂空满池娇纹的铜鎏金叶片组件,更加辉煌灿烂。
她当日也没想真的置盛政研于死地,不然就瞄准心脏射击了。箭头铸造工艺也平平无奇,箭矢本身那样细巧,她攻击盛政研的时候刻意控制了力道,箭矢经过小型弓弩射出力量并不大,就那一枚不可能刺透人的身体造成多大伤害。
她现在也不后悔那一天拿自己的长夫君发泄对霍嘉树的怨气,只是话说得太重了,现在已经和两位正夫彻底离心离德。不过她才懒得和清高的盛家兄弟破镜重圆呢。
他们对面位置靠后单人席位的霍嘉树,除了脖子上挂着压襟的七宝璎珞,身上几乎没什幺隆重的首饰,也没穿她品级的诰命夫人的衣裳。
她那密密滚了金线边儿的水红披帛,点亮了月白地艾绿绣线缠枝纹的简素裙装。
霍嘉树在宫宴上几乎不吃东西,很少饮酒。她的小动作也很少,坐姿端正优雅,若是看久了她,在烛光下这种静止凝滞会让人感觉她宛似一尊美人像。
可偏偏,烛火和宫灯闪烁的金光独独集中在了她的身上似的。乌发更黑亮、雪肤更净润色调柔美,涂了口脂的唇瓣也更娇艳红润,宽松的衣裳微微透光隐约可见美好的身段线条。
长公主府来的三人都对霍嘉树不闻不问。
贺鸾儿盛装打扮出席却无所事事,等着看公主欺辱霍嘉树不成的笑话不成,就开始诅咒霍嘉树被悬挂在她正上方的宫灯活活砸死,再次也应该有根蜡烛掉下来点着她的头发。
她只想看霍嘉树自取灭亡,不想亲自动手将她除去。报仇很重要,但她下辈子能好好活着更重要。
上次珍宝赏玩宴怎幺说,霍嘉树也算帮了她一回,她心里还是有动摇过的。
那宛平公主是个冲动易怒的,也许能给她当枪使。第一因为宛平公主是皇上的同母胞姐,就算是谋反也不一定会被杀被剐,最多圈禁余生罢了;第二是因为公主败露就会失势,墙倒众人推,公主早年树敌无数只怕要忙不过来,也就不好追究报复她了。
贺鸾儿把那支圣巫所赐的药瓶给了宛平公主,里面刚好只剩一滴药汁,足以让一个成年健康男子精神亢奋起来,做出些出格的事情。
看公主打算下给谁了,那也不是什幺春药更不是毒药,最多让人出点丑而已。权当送公主玩儿的,一样敲门砖。
虽然贺家人在燕地翘首以盼她能快点和离归家,还写信说相中了一个满腹诗书才干的翩翩公子,等她回家了两个人一定要见见。
这世上还是许多人爱着她支持她的。可她总觉得冥冥中注定要发生什幺,霍嘉树一定会倒霉,她得留在京都看着这一切,必要时候推波助澜也好。
她算计完这一切,狠狠瞪了一眼坐在她旁边的蒙落,无声地唾骂道“蠢不自知的色鬼”。
蒙落看见了贺鸾儿的全部嫌恶的反应,反应淡淡的,也不是一副无所谓的态度,像问心有愧而逆来顺受,也像又一次补偿赎罪后的释然。
他只安静地看着宫中豢养的美姬们燕舞莺歌,那些旋动飘逸的绸带、衣袖、裙摆,相似的柔软纤细的肢体;各色嗓音配合得无比精妙的歌声相和,何人开口,又复何人闭口。
反正那些漂亮稚嫩的脸画着相似的浓妆,他懒得认清。待的越久,她们就越像会移动的色彩斑块儿一样,美则美矣。
他的态度和公主府三人不约而同,对落单的霍嘉树不闻不问,偶尔瞥两眼罢了。
霍义作为位高权重的宠臣,坐的离皇帝很近,他倒是不曾避讳地时不时就要看一眼自己的妹妹。
在场其他人见怪不怪,只要历锦还好好活着,就没人敢讨论霍义和霍嘉树又怎幺着了。
霍嘉树感觉自己像个木雕泥塑一样毫无生气,同时还要承受来自四面八方的打量审视。
她一擡头就能看见刚封了婕妤的乐开莲坐在历锦下方的高位上,历锦偶尔和乐婕妤说一句话,人家就一脸受宠若惊的表情。
作者有话说:
乐开莲十分清楚自己的优势,让历锦觉得她是傻白甜,长得漂漂亮亮的却没有什幺个性,可比她处处表现得聪明过人要好多了。枪打出头鸟,历锦还没有立皇后呢
虽然盛政研草草了事跑路了,但是宵明和贺鸾儿的父母还在惦记他这幺个腹有诗书气自华的美郎君。
蒙落:暂时没有那种世俗的欲望.JP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