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爱上一个人,那人诚实,悲悯,温和,谦冲,包容,他风光霁月且自带佛性。
初次见他,我觉得他是一槲初春不被融化的积雪。
那天夜里,我做了一个梦,梦见我又去了明月古寺,只我独自一人。
我踏进大殿,望着那座慈悲带笑的佛,感觉心里发苦,眼泪打转。
我仰头看他,他低头看芸芸世俗众生。
那双清凌凌的眸子里,似乎可以包罗万象又万念皆空。
我朝他跪下去,求佛渡我。
后来与阿回熟知,我才发觉蕴藏在他眸子深处有一个稚子般清澈的灵魂。
他很少说话,看你的眼睛专注倾听,每一句回答都踩在准确的点上,准到你忍不住想要咬他。
阿回偶尔会像个孩子那样仰起脸,天真的开口向我询问一些我回答不上来的问题,譬如“为什幺乌鸦的味道尝起来像黄昏?”“为什幺不能只有白天没有黑夜?”
我恍然在阿回身上看到了棠玉的影子,他们一样爱笑爱闹,有着孩童般清澈干净的眼。
——谢祯写于民国六年七月初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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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日游,杏花吹满头。陌上谁家年少,足风流。妾拟将身嫁与,一生休。纵被无情弃,不能羞。”
初见阿回是在那年春。
彼时我十六岁。
春风一探,江南近些日子多雨。那天却意外的放晴了。
我和棠玉欲去明月古寺烧香,求个平安顺遂。
一路上,棠玉跟我说起她的趣事儿,把我逗得直不起腰。
清明雨过已暮春,游人络绎如浮云。
寺庙在木渎古镇里,这座古镇是距离苏州城最近的江南古镇,据说是乾隆皇帝六下江南必经之地。
人们都说很灵,祈愿还愿的人多,算得上当地比较有名的景点。
寺前一泓清泉流过,恍如置身于仙灵所隐之地。
愈行愈近的寺庙烟火香充盈鼻尖,棠玉被呛得直打喷嚏。
山外游人熙熙攘攘,寺里却分外寂静。我们穿梭在其中,周围偶有行人经过,也都是轻声慢步,见到了只一点头示意。
我和棠玉走入古寺,寺庙黄墙黛瓦,明月古寺的牌匾映入眼前。
明月,明月,古有举杯邀明月,月有阴晴圆缺,我想,每个人前来此的心境不同,望见的月自然也便不同罢。
随后瞧见一块地砖十分显眼,只因上面写有——“来此作甚”四个大字。
棠玉笑着开口,“此次前来,定是求个平安喜乐,要是....能求份姻缘自然是再好不过了!”
说着她便狡黠的扯我辫子,嬉笑打闹。我拿这只小狐狸没有办法,只得连连讨饶。
古人求神拜佛时,未进门前要先自省,为什幺来,来干什幺。求佛先问己,棠玉倒是回答的十分真心意诚。
越过石栏,我和棠玉洗净手准备烧香。
大雄宝殿前,有一尊观音菩萨的石像,宝相庄严,寺里古佛梵音。
此时我注意到了侧前方的一个男人。
那人背对着我们,手上的动作仿若行云流水般惬意自如。
那人将一把焚香稳稳当当插在香炉里,扶着一侧炉耳另手把沉溺在炉里的香灰轻力拨了两下,将它抹平整。
他似是注意到有一根焚香有些轻微的歪斜了,伸出右手食指将那根香推了推。
我望着他出了神,心想,这人是个讲究的。
只见青年轻轻合起双掌,手指并拢,手肘自然弯曲,分开手掌,按于蒲团之中心,缓缓跪于蒲团上。
一套动作无比的虔诚,他低下头颅朝佛跪拜,复又起身,双手合十,闭眼祈福。
身侧的焚香袅袅,空中弥漫着清白的烟雾,模糊了他的面容,青年人脊背挺直,自带佛性,跪在破旧的褐色蒲团软垫上,头顶打下一束光来。
一排焚香里,我看见一双清凌凌的眼。
那双眼里,无悲无喜,透着佛祖的悲悯。
瞳色极冷,像鎏金炉鼎里燃尽冷却的香灰。
彼时我看着他,觉得自己拜的不是佛,而是他。
远处古寺钟声响起,杏花漫天,我听见自己心底有什幺被撞开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