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曦有预感,某个小屁孩要挨揍了,被迁怒的那种。
这天来得很快,她一进门,就看到郑思源在打郑思逸,堵上嘴拦腰打屁股。
见柳曦来,脸上两道泪的郑思逸忙向她求援:“唔!唔唔!”
自动翻译成“娘,救我”,柳曦问郑思源:“他又作妖了?”
“打碎一个碗。”郑思源翻旧账告状,“你说得对,他缺管少教我有责任,那次他烧你衣服,我就该胖揍他一顿。”
“行了,你打累了就歇会吧。”柳曦没施以援手,她选择旁观。
这孩子没少气人,确实欠打,他还记吃不记打,打完给个甜枣吃,那点所谓的“仇”,没两天保准忘精光。
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郑思源打完柳曦上,喂了颗蜜饯,郑思逸不哭了。
他委屈道:“娘,我想给你冲麦乳精来着,没拿住。”
“你想对娘好,娘知道。”柳曦摸摸郑思逸的小脑袋瓜,“娘不喜欢喝。”
“娘,我们不是自私的孩子。”郑思逸睫毛上挂着泪珠,“你也喝,咱们一家人都喝。”
关键它不好喝啊!你娘我喜欢果珍、高乐高、豆浆粉、抹茶粉、蜂蜜柚子茶和……柳曦回忆着她家冲调饮品的味道,轻轻叹息。
“好。”她将错就错。
有家民营食品厂想收购小餐馆的卤水配方,小餐馆那夫妻俩打电话找柳曦,允诺多给钱,想早拿到配方,她料定有诈,没同意。
善念为柳曦带来善缘,厂长和王凤英的丈夫是故交,他到村里来探望老友,正巧闻到卤肉的香味,得知配方原是柳曦拥有,就来找她商议配方转让。
买断制本质亏,柳曦还在想找个食品厂合作,开发卤味赚钱,结果得来全不费工夫,现成的厂长送上门。
双方一聊,她明白了,这夫妻俩想两头骗,当中间商赚差价。
于是柳曦和厂长达成协议,她提供完整配方,但报酬她不全要钱,两成现金归她,剩下八成当股份,回投进食品厂,食品厂每年年底按出资比例分红给她。
做股东可比单卖配方赚多了,柳曦从头到尾看过合同,够严谨,签上柳梅的大名。
万事俱备,她单枪匹马去镇上,告知小餐馆的夫妻俩,说他们不必再找她了,她已和食品厂厂长签了合同,独家买断。
要煮熟的鸭子飞了,老板怒吼道:“你坑我们!”
“我坑你们?我有那心坑你们?以前我来你家干活,一天天的忙到最晚,你家孩子病了我整夜守着!”柳曦作痛心疾首状,先点名在场的卫生所大夫和护士,“周姐,小刘,你俩说说,我撒没撒谎?我要坑他们不早坑了?”
得到否定答复,柳曦指着夫妻俩质问道:“我哪坑你们了?是你们先坑我的吧!”
她面向围观群众,展开手中字据:“白纸黑字,一式两份,按上边写的,明年春天你们才有完整的配方。这配方没全在你们那,你们就想骗马厂长投钱,再骗我交出配方,把我越过去了,两头骗!”
“天地良心,我没造假。”柳曦点着一处指纹,它覆盖在文字上,“这可是陈所长的手印,我哪敢伪造啊!”
和夫妻俩立字据时,柳曦留了后手,她特意加了条,一旦她毁约,他们付的钱她会全额退还。
“大家帮着做个见证,今天我毁约,钱我全退,不服就去告我。”柳曦掏出纸包,数着纸币的数额,分文不差,“钱我还了,里外里我还白送一锅卤水呢,靠这锅卤水赚了多少,你们两口子心里有数,别搞人心不足蛇吞象的把戏!”
众人面面相觑,他们看字据所写,方知事情始末——
柳曦和夫妻俩有约在先,立过字据,配方只给三分之一,一大笔钱到手。这配方早晚归夫妻俩,如今看食品厂给的多,柳曦毁约了,夫妻俩不干,她就退了那笔钱,算来是她亏。
别说柳曦把配方卖给食品厂赚,万一夫妻俩两头骗得逞,那她竹篮打水一场空,半点没捞着,这件事她最亏,风险最大。
想想柳曦来镇上办事的时候,总带卤味给他们,而这两口子抠得要死,众人心中那杆秤自然倾斜,指责起他们做事不地道。
大方散财只为舆论能帮她撑腰,柳曦潇洒走人。
无论在哪个时空,哪怕身在小说设定的平行世界,柳曦也想报效祖国。而按照规定,国家公职人员不得经商办企业或从事其他经营活动,她工作了,她的股份就得转让。
肥水不流外人田,柳曦决定把股份送给郑思萍,走财产赠与。
剧情中,郑思萍患有精神分裂症,不具备民事行为能力,郑思源听信方静舒所言,没给郑思萍钱。没钱就没话语权,郑思萍总被郑家长辈欺负,心中苦闷无处倾诉,病症时常反复。
郑家三个孩子里,郑思源能白手起家,股份对他不重要,反正他能赚。而郑思萍有钱就有底气,作为负责且不扶弟魔的姐姐,她不会不管郑思逸。
柳曦学的英语,工作多半要出国,不常在国内,钱的分配她得上心。
总而言之,钱在郑思萍那,三个人都会过得好,在郑思源那就未必,他心不够细。比如郑思萍想买内衣或姨妈巾,不好意思去管郑思源要钱,郑思源更想不到这方面。
想走财产赠与,父母赠子女最便捷,原身没和郑茂领证,要按事实婚姻算,得年满二十岁,好在原身登记的年龄比实际大,事实婚姻有效,郑思萍能算她的孩子,如此安排,完美。
要是柳家那帮人能不说闲话就更好了。柳曦知道他们会说什幺,说她赚钱给外姓人花,没给他们花,白眼狼之类的。
原身的爷爷和母亲最疼爱原身,他们早去世了,活着的父亲和兄弟对原身动辄打骂,柳曦穿来后,他们贼心不死,总来闹事。
夜长梦多,等食品厂大赚,柳曦入股那事必定藏不住,他们再来闹事要钱……
今年的一氧化碳,似乎特别浓。
艺高人胆大,法外狂徒柳曦拎着大包小包,回邻村的娘家,外加用剩的百草枯。为避免被怀疑她在食物里下毒,她每顿都请村里人来吃饭。
第一晚,她把毒下在他们的衣服上,第三晚,她睡前开窗通风。
“柳梅,把窗户关上,我冷!”原身脑满肠肥的弟弟嫌冷。
“弟啊,你别关窗啊。”柳曦苦口婆心,加油激起弟弟的逆反心理,“我们村有一家子关窗烧煤,中毒了,我开的车去医院,救了他们。”
她忍着恶心吹捧柳爹:“多亏爹让我开过拖拉机,我才能救人,等县里来人采访了,我多夸夸爹,夸夸弟,说不定有别的好人家看上咱家,把姑娘嫁过来呢。”
原身的弟弟前一阵刚被定亲那家退亲,柳曦此话正中下怀,他嗤一声:“你别说没用的,先把窗户关严,再添点煤。”
他虽然喘气比前些天费劲,但更怕冷。
“弟啊……”柳曦发动二次念经。
柳爹拍桌子大骂柳曦窝囊废,亲自添煤进炉子,闭好门窗睡觉。
后半夜,柳曦眼睛不曾闭上,等呼吸越发憋闷,在昏死的边缘,才下炕踩鞋,在地上爬行。她随手拿的柳爹的棉袄,被地面蹭得满是灰土。
柳曦对百草枯的药性有信心,早晨太阳升起,父子三人必死无疑,且两种病都有肺水肿的症状。
而她营造的表象是,她拼着全身力气爬到院子里,呼救没人听见,失去意识躺在外面,是“救下外人却没救下家人”的自责孝女。
面前出现一双鞋,柳曦暗道不妙。
算来算去,没算到好(猪)心(队)人(友),她必须万无一失,他们必须死透,不死透送到医院抢救,后果可想而知。
那人蹲下,在寂静的冬夜里,他轻声说:“那瓶百草枯是我藏的,被你拿走了。”
是郑思源。
“是,我用了它,还用了两次。”计划暴露,柳曦出乎意料平静,“你想怎幺样呢,去报案?还是杀了我为你爹报仇?”
“我只是想说,你比我早一步。”郑思源说。
那个从不关心他们死活的爹郑茂,害得他们的娘操劳,为能回城抛下他们仨,郑思源早动了杀心,又看郑茂欲对柳曦施暴,他更要杀之而后快。
他弄到一瓶见底的百草枯藏起,想在知青们走前毒死郑茂,那瓶百草枯却不见了。
然后,百草枯归位,郑茂死于“肺痨”,郑思源回想那天柳曦和郑茂同处一室,真相呼之欲出,是柳曦用百草枯杀了郑茂。
那瓶百草枯再度消失,郑思源跟在柳曦身后来她娘家,三天中每天看她一遍,同样的招数在今晚上演,他是唯一的观众,和她有了共同的秘密。
她在和他们虚与委蛇时,他就在屋外听着,到归于寂静,他随时能救出她,让她不致身陷险境。
“所以呢?”柳曦问。
“有些事我可以为你做。”郑思源不知道他今天是怎幺了。
他可以替她杀掉那三个人,可惜他总晚一步。
“你以为你在演《白夜行》吗。”柳曦不慎穿帮,算了,爱穿穿吧。
分裂的极端利己主义者,手上四条人命,坏事都她柳曦干的,她还怕什幺。
“你不冷吗。”郑思源摘了手套,要给柳曦戴上,“至少手暖点,我去给你拿棉裤。”
“别添乱,你给我回去,我冻伤或发烧,都和你无关。”今夜没有月光,柳曦静看呼出的白气散去,话语比黑夜更冷漠,“除非你活腻了,想陪我死。”
“回去。”她说。
良久,她听到郑思源微不可闻的回应:“……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