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把风龙废墟的结界全部解除之后,即将深入风龙废墟的时候,竹里主动松开了温迪的手,她自从再醒来就一言不发,看着让人担心,这举动引来了琴的关心,“竹里小姐……?”
她一擡眼,如梦初醒,“到这里了啊。”
特瓦林在没睡觉的时候,偶尔会过来和她聊天,然后她看着特瓦林自由自在地在天空翱翔,最后回归自己的地盘。
大多数时候,竹里都是出神地望着冷寂的天空,以及这片天空之下已经被废弃的旧王都。
她的记忆是残缺不全的,竹里很明白这一点,她当然想要找回,可方才的感受直观地告诉了她,那些遗失的记忆并不都是美好的,更多的或许掩埋着她痛苦的不堪回首的过往。
她真的要找回吗?
竹里默默地往那处高塔遥望许久,最终转过身去,“我要去我的房间,不用担心我,离这里不远,如果受伤了回来找我就好,温迪知道在哪里。”
温迪拦下了要上前的琴,他无声地摇摇头。
竹里自高处跳下,并没有风之翼,在即将落地的时候一团风接住了她,让她得以平稳落地。
“多管闲事。”她没好气地轻哼一声。
越往里越荒凉,杂草丛生,只有已经坍塌的建筑证明曾经人类存在过的痕迹,她一路上看到了墙角露出的水晶矿,边上呆滞行走的被叫做遗迹守卫的机器人,正聚在一堆的丘丘人。
也不是心疼荒凉成这副模样的旧王都,她还隐约能够想起曾经她坐在高塔上向下眺望的城邦全貌,是于冰天雪地之中由那个家伙创造出来的奇迹,现在只被叫做风龙废墟。
偶尔她也能真切地感受到时间的流逝。
她停下脚步。
面前是一座高塔,并没有损毁,孤独地矗立在那里,入口并没有大门,也没有灯光,单看着有点像是张着大嘴等着她自投罗网的野兽,幽深诡秘,竹里深吸一口气,擡脚走进去。
五百年无人踏足,其中灰尘的积累可想而知,竹里掩着口鼻咳嗽了两声,楼梯长且黑,尽管她走得很快,也还是走了一段时间,沿着蜿蜒盘旋的楼梯不停地向上,没有尽头,时空的概念逐渐模糊,唯一能听到的声音就是她的脚步声,静得让人心生恐惧,到了最后她都恍惚,就像是一辈子那样漫长的时间,她一直看不到光芒,只在黑暗中静默行走。
踏过最后一层台阶,她手扶上门,又突然迟疑起来。
那背后会是什幺?
她梦里的少年,她模糊的记忆,她两千年虚度的时光。
竹里竟然会有些胆怯,她回头看了看,身后弥漫着黑暗,什幺也看不见,来时的路也隐藏起来,后退一步就要掉下无尽深渊一样,根本没有退路可言。
她叹了口气,最终手一用力,推开了大门。
阳光像刀一样扎进她的眼底,也照亮了她身后的走廊,她挡住光线来的方向,等到慢慢适应了才放下手。
房间其实很大,由石头铺就,家具应有尽有,只是随着时光的侵蚀变得残破,角落立着一根石柱,上面缠了几根锁链,锁链的尽头是被剑砍断的光滑断面,刚好能跟她脚上的金环对上,不远处还有两把竖琴,那两把竖琴好好地摆在了唯一完好无损的橱柜里,看起来是因为有结界的保护,其中一把刻着飞鸟与风精灵,又绑了一条藏蓝色的丝带。
她出神地望着那两把竖琴,伸手去触碰的时候并没有被结界阻挡,成功地拿到了其中的一把,她捧在怀里,起手弹奏,音色一如既往地动听,如水流潺潺,似泉名叮咚,流畅悦耳,弹奏的动作已经成了本能,连手指下一秒拨按哪根弦都不用思考,曲调像风一样张扬。
“喏,送给你,做定情信物怎幺样!”
“这是什幺,我不会弹。”
“乐器,竖琴,我特意拜托温迪从外面偷渡的材料自己做的,和我手里的这把配对!不会弹也没关系,以后我来教你。作为报酬……亲我一下怎幺样!”
“……哼,奸商。”
窗外风起云涌,一声龙鸣,打断了她的思绪,竹里停下手里的动作看向窗外,特瓦林巨大的身躯上下翻滚,空中隐约能看到风元素爆发的青色痕迹,风变得越来越大,吹得她脸上一阵凉意,她擡手擦了擦脸,才发现不知何时眼泪已经落了下来。
她在哭啊……
看着手心的水的痕迹,她甚至有些没反应过来。
她是爱着这个人的,竹里知道,她深爱着这个少年,可他是谁,他在哪里,他叫什幺名字,他长什幺样子……
不知道,什幺都不知道。
大脑一片空白。
眼泪越擦越多,到最后她放弃了,任由泪水往地上砸,把灰尘抹掉,泪眼朦胧间她似乎看到了地上有划痕,她愣了一下,把竖琴放回原地,弯腰去擦,是用利器在石头上生生刻下的字符,却已经被磨得看不清楚原来的字迹了。
她再去清扫更多地方,到处都是痕迹,地上,墙上,家具,用利器,用血,用笔,最后放眼望去,整个房间密密麻麻全部都是刻画的痕迹,可是全部模糊了,被水冲刷到只留一点印记的,被风吹日晒磨损的,因为家具木头腐烂而断裂的……什幺也没有保留下来。
明明给了希望但又迎接来了更大的失望,竹里站在原地一动不动,最后慢慢地蹲回角落的石柱边缩成一团,心脏被紧紧地攥着一样生疼,连呼吸都变得有些困难,她明知道她爱着他,可连一句我爱你都说不出来,她不知道他是谁,仿佛一张天下独一无二的画卷上被生生剪掉了一个部分,那片空白看得人快要窒息,遗憾这个词放在这里都变得微不足道,她想让他活在她的记忆里,连这一点愿望都变得遥不可及。
恍惚间她又做起了那个梦,少年熟稔地翻窗户进来,“幽篁,猜猜我给你带了什幺?”
她缩在角落里打瞌睡,明明有柔软舒服的床但就是不想躺,本来是为了逗他,结果等太久了反到自己犯困,听到声音的时候她完全不想搭理这个家伙。
“热情一点啦,好歹都被扣上了情人的身份,我可不能白白承受神的怒火然后什幺好处都捞不到哦?”少年欺身向前,强行挤进了她的小空间,亲昵地抱住她蹭了一下,幽篁不说话,只是把自己挤到了他的怀里。
“唉,真是的,原谅你了。”少年叹了口气,最后惩罚性地咬了一下她的嘴巴,才从腰边的小包里拿出一个小盒子,盒子里是安安静静躺着一条藏青色丝带,上面绣了一串密文,看起来像是祷告祭祀的咒语,他拿起丝带,帮她把头发绑好。
“跟城外的大祭司学的咒语,据说可以养神,希望能对你有帮助。”他又抱住她,“现在城内的形势越来越紧张了,幽篁,我之后可能要离开一段时间。”
“你要走?”
“也是没有办法的事……不过,不会走太长时间的,不会让你等很久!”他是笑着的,他永远都是笑着的,“幽篁,我一定会回来接你的,到那时,能对我说出你的想法吗?”
“不知道要对你说什幺,赶快走好了。”她看向窗外。
“稍微也表现出一点对我的在乎啦,幽篁,我会很开心的。”少年再次凑过来捕捉她的唇,亲昵地蹭了蹭她的脸,“我可是很期待的,你曾经跟我说的璃月,还有别的地方……我想和你一起出去走走,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们可以带上温迪吗,我们绝对不会太吵闹的!”
幽篁阴阳怪气地“哦”了一声,“真的吗,我不信。”
“哎?真的没有什幺想对我说的吗?”
想说什幺,她迟缓地眨了眨眼睛。
不要走,不要离开,至少告诉我你是谁……
“我在这里等你。”她低声道。“一定要回来。”
他笑了笑,仰着头看向窗外,只能看到越发尖锐的风刃组成的密不透风的墙。
“那幺,幽篁,我走了,下次见面的时候,一定要按照约定的把那句话说出来哦。”他就那样消失在了风中。
那时她站起来,看着窗户,目送他的身影消失在了风雪之中。
脚步声响起,温迪从窗户翻进来,看着一动不动似乎陷入了梦境的竹里。
温迪想起来攻破王都的那一天,友人倒在他的怀里,并没有说什幺别的,他的性格向来洒脱,只是与他对话两句之后,望着竹里所在的方向,没来得及说什幺,便永远闭上了双眼。
他变成了友人的模样去见竹里,一开始幽篁还没有反应过来,在相拥的那一瞬间她把他推开,问他友人在哪,直到后来,女祭司为他加冕,在众人的欢呼声中,温迪看到她倚在窗台,抱着友人的身体一言不发。
竹里突然睁开眼睛,一言不发地看着他,温迪挤到了她的身边把她揽进怀里,“走吧,离开这里,事情已经解决了。”
“解决了……吗?”竹里喃喃道,她翻身骑到了温迪身上,捧着他的脸吻上去,不过这不能叫做一个吻,连野兽进食都比她温柔,温迪已经习惯了被她动辄咬出血,反正等会都会痊愈,他原本以为他能够心平气和地承受一切,直到竹里在接纳他的欲望的同时,一口咬住了他的脖子,带着颤抖的哭腔问,“你为什幺才回来?”
温迪擡眼与她对视,那双青空色的眼眸在提醒着她什幺,她逐渐清醒过来,才意识到自己在做什幺。
她起身想要离开,温迪却卡住她的腰往下狠狠一压,反客为主地紧紧抱住她,不允许她挣脱桎梏,“你答应过的呀,要和我一起的,不能食言哦。”
他带着甜蜜的笑意对竹里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