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幽篁艰难地睁眼,全身像是被撕裂后又重新组合起来一样,头昏脑胀四肢无力,五脏六腑不堪重负朝她叫嚣,她从来没有这幺痛苦过。
“醒了吗?”阿贝多坐在一旁看着她,她脸色有些苍白,他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昨晚的事很抱歉,你需要的话,我会对你负责的。”
幽篁茫然地看了他一眼,脑子一团浆糊,无法思考,许久之后终于理解了他的话是什幺意思,“昨晚……?”
她不明白自己为什幺会变成这样,几乎要把骨头磨蚀掉的快感裹挟着她冲往理智难以企及的高度,直到最后连快感都变成了痛苦与折磨,掉下来的眼泪不知道是因为刺激还是煎熬,可她再回想起来却并不讨厌,渴望的种子自内心深处蓬勃生长,代替思考支配身体率先一步黏黏糊糊地缠上去,她需要更多。
身体沉重地擡不起一根手指头,阿贝多把她扶起来,一口一口地喂给她水,很贴心,但比起来她更愿意贴在阿贝多怀里睡觉,对于她来说,这个人似乎有一种独特的吸引力。
幽篁不明白这是怎幺回事。
“今早我帮你做了检查,你的状况不好。大概你有见过有漏洞的米袋,与你现在的身体一样,吸纳灌入元素力的同时无法保持平衡循环以及运转,往往立刻又倾泻而出,打个比方就是,一边伤口在飞快地愈合另一边又不断地撕裂伤口。”
“短时间内可以维持,但长此以往,你的身体无法接受如此大规模高强度的元素力冲刷。”
为什幺会变成这样……
耳边突然响起尖锐的嘈杂声,她好像看到她自己亲手剖开胸膛,用因强忍着疼痛而微微颤抖的双手把心脏送到了盒子里。
“非常感谢你的付出,我们会在你醒来之前的这段时间尽力研究出办法的。”身边人的声音依旧冰冷。
盒子里的一团东西血肉模糊。
那是……她的,心脏。
不,如果再准确一点来说,应该是竹鞭,对于竹子再生是绝对不可缺少的一部分,也是她得以维持自身生气流转的重要一环。
但是为了能够达到那个目的,什幺都是值得的,一切都可以牺牲,包括她自己。
阿贝多拉起幽篁的手,压在了属于自己的心脏的位置,非常罕见的流露出一点困惑的情绪,“这是值得的吗?”
即便要把永生的源泉奉献出来,也要为了那一点点微乎其微的可能性,通过这颗不属于他的心脏,阿贝多得以窥见原主人那炙热到极致,甚至有些疯狂的情感。
尽管清楚地明白自己是人造人,阿贝多还是无法理解这颗有力跳动着的心脏从何而来。他偶尔也会问师父他是不是有过前世之类的这种迷惑性问题,把师父逗得哈哈大笑,哪怕这样,阿贝多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仍旧是这幺认为的。
不然为什幺他的梦境里,常常会从另一个人的视角观察这个世界,这片天空呢?
他梦到过各种各样不同的人,他们对梦境的主人大多持有热切的态度,热切到不正常的程度,以至于阿贝多不时需要认真自我审视,确定他没有在生理上的需求。
能够意识到自己在做梦,又无法掌控整个梦境的走向,阿贝多对于这个课题很感兴趣。
他会尝试在梦境里出声,在梦里一个人对着镜子或者各种各样能够反射出自己的相貌的东西的时候,他能够看到镜子里有一张足以闭月羞花的容貌,对方漠然望着他,又或者是在看空气,他擡起手去触摸镜子,诚恳地询问“你是谁”,过了许久之后,镜子里的人才同样擡起手,与他的指尖相对,幽幽开口,“你……又是谁?”
“我是阿贝多。”
“我是……”
这样的对话发生了无数次,醒来即是忘却,再次见面又是一个新的开始,直到某一次他挣扎着从梦里醒来立刻拿起笔写下什幺,然后在师父惊诧的眼神中念出了她的名字。
……幽篁。
是除了师父之外缠绕着他的另外一个名字,师父犹如母亲一般给了他生命,那幺用自己的心脏给予他生机的幽篁又该是什幺?
阿贝多尝试在梦里问幽篁,只得到她懒洋洋地回答“关我什幺事”,贯彻师父传授的追求真理的精神不停地问,也是只有“随你喜欢”这种听起来一点不负责任,不耐烦到了极点的回应。
她并不是一直存在于阿贝多的梦境,非常偶尔的她会回应阿贝多的问题,但更多的时候阿贝多会同她一起审视过往,被放弃也好,被折磨也罢,回忆足以称之为不堪回首,幽篁颇有闲心地点评,“所以生与死并无差别,拿到竹鞭,真的是件好事吗?”
“你原来知道。”阿贝多睁大了眼睛,看向一边的幽篁,她似乎总是一副冷漠的表情,“只要你想,这颗心脏也并非无意识之物。”
他在与他的心,也是幽篁的心对话。
在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阿贝多感受到了胸腔内剧烈的跳动。
“你存在吗?”最后一次梦到她的时候,阿贝多伸手去触碰镜面,镜子的倒影里是被锁链扣住,神色郁郁的她。
幽篁好像没有听到他的话,眼神放空望向天边,她看到了向她走来的两个人,一位白裙持剑少女,走在她身后的是身材高大的一个男人。
“你要走了吗?”她垂下眼睑,平静地问,可语气里还是遮不住微弱的颤音,她似乎在为了即将到来的别离而难过,连天色都暗沉下来。
阿贝多看到那个少女用剑砍断了链接她纤细脚腕上的金环的锁链,然后把她抱起来,“幽篁,跟我们走吧,我带你去坎瑞亚,那是神明无法存在的国度。”
“……好。”幽篁虚弱地笑了笑,顺从地靠在她身上,“谢谢你,荧。”
那是他最后一次梦到幽篁,从那之后他就明白了,这个心脏不过是一场诅咒,但阿贝多无处可逃。
“我可以帮助你暂时封锁力量,至少可以让你维持现状一段时间。”阿贝多回神,告诉幽篁,“但这不是一劳永逸的办法,如果在封印消失之后你仍然不能解决这个问题,你将要面临更加严重的情况,或许很快就会衰弱但死去。”
在交出心脏的时候,她预想到这样的结局了吗?
幽篁摇摇头,“不需要。”
她擡头看着阿贝多,“我需要能量。”
“昨晚的事,能再来几次吗?”
阿贝多顿了顿,压住她准备解开他的衬衫扣子的手,“你的语气太理所当然了。”
“是吗?”幽篁眨了眨眼,“可这本来就是应该的。”
竹笋的天性是渴望雨露的灌溉,她希望能够变强,身为竹鞭的现任拥有者,阿贝多愿意与她深度交融,一切的发生都是理所应当的。
“有一点不是。”阿贝多叹了口气,屈服于她的行动,但被堵住发言渠道的前一秒,有一句话融化在了两个人的唇齿纠缠间。
爱并不是与生俱来的,或许是催眠或许是诅咒,总之这份爱情源于扭曲的欲望,直到被操控的人心甘情愿地跳入这个陷阱,它单方面被贴上了爱情的标签。